走出瘴气谷的瞬间,天光骤然明亮。
不是真的明亮——十万大山的天空总是蒙着层灰蒙蒙的云霭。但比起谷内那种墨绿粘稠、光线扭曲的压抑,外界这片稀疏林地的光线,已经算得上刺眼。
张翎眯了眯眼。
皮肤上那层蜡黄青灰的伪装,在自然光下显得更加真实,像长期受瘴气侵蚀又营养不良的痕迹。他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感粗糙,带着药汁渗透后的轻微板结感。很好。
他辨认方向。
岩松叔指过的大致方位,加上这些日子在毒瘴中穿行对地气的感应,主城应该在东南方。那里是几条山道的交汇处,地势略平,隐约能感到人气汇聚的“扰动”——不是“见神”境界对生命气息的直接感知,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长期在山野生存养成的直觉。
他调整步态,让身形微微佝偻,脚步虚浮中又带着山民特有的、随时能爆发出力的预备姿态。眼神收敛,只留三分警惕七分麻木,望向东南时,露出一丝混着渴望和畏惧的复杂神色——就像那些想进大部落讨生活,又怕被吞噬的流浪者。
走了约莫半日。
山道渐宽,路面出现车辙和人畜脚印的痕迹。空气里开始飘来烟火气、牲畜粪便味,还有隐约的、许多人聚集才有的那种“热闹”的喧嚣感。
转过一道山梁。
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铺展开来。谷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城。
说是城,其实更像一座巨大的、依山而建的寨子。外围是高达两丈的黑石垒砌的城墙,墙头插着削尖的木桩,挂着风干的兽骨和某些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黑漆漆的玩意。城门是厚重的原木包铁,敞开着,有持着骨矛、身穿皮甲的战士把守。
城内建筑错落,大多是石基木身的吊脚楼,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或黑瓦。街道纵横,人来人往。更高处,山壁上凿出洞穴,洞口装饰着狰狞的图腾,那是部落上层或祭司的居所。
最醒目的,是城中央一座石砌的高台,台上矗立着一根粗大的、雕刻着密密麻麻扭曲符文的石柱。石柱顶端,盘踞着一尊黑石雕刻的、形似巨蟒却生着独角的怪物雕像,空洞的眼窝俯视全城。
巫咸主城。
张翎在远处林边停下脚步,远远望着。
城门处,人流进进出出。有背着竹篓的山民,有牵着驮兽的小贩,有穿着统一皮甲、神情倨傲的部落战士。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穿着麻布长袍、脸上刺着青色花纹的人——是巫咸的咒师。
他观察了约莫一刻钟。
城防不算特别严密,至少对普通进出的人盘查不严。守卫更多是威慑,目光扫过进城者携带的货物,对空手或只背着小包裹的人,往往挥挥手就放行。
但张翎知道,这看似松懈的表面下,必然有更隐晦的监控手段。巫咸以毒咒闻名,说不定城门处就涂抹着某种感知性的巫药,或者空气中飘散着难以察觉的蛊虫孢子。他新领悟的“避毒”神通能抵挡大部分毒性和侵蚀,但对这种偏巫咒范畴的东西,效果未知。
不能冒险。
他的目光,落在城外一片临时聚集的营地上。那里搭着几十个简易帐篷和草棚,停着十几辆驮车,牲口打着响鼻,人们忙碌地装卸货物。是一支商队,看样子正准备进城。
商队……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翎深吸口气,让脸上的麻木表情更自然些,然后迈步,朝着商队营地走去。
营地外围,两个穿着半旧皮甲、手持铁刀的护卫拦住了他。
“站住!干什么的?”左侧的护卫是个方脸汉子,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张翎。这副蜡黄病容、衣衫破旧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生意人。
张翎停下脚步,微微低头,声音沙哑,带着点山民特有的、生硬的官话口音:“找活。扛货,赶车,都行。给口吃的就成。”
右边年轻些的护卫嗤笑:“病恹恹的,能扛什么货?别死在半道上晦气!”
张翎没争辩,只是抬起头,露出那双刻意收敛了神采、显得疲惫却并不虚弱的眼睛。他伸出右手,手掌粗糙,指节粗大,手背上青筋微微隆起。没说话,只是慢慢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方脸护卫眼神微动。这手,这握拳的架势,不是普通山民。倒像练过些粗浅功夫,或者长期干重活的。再看张翎虽然面色蜡黄,但站姿稳,呼吸匀,不像真有重病。
“等等。”方脸护卫转身,朝营地中央一个正清点货物的中年胖子喊道,“刘管事!这儿有个找活的!”
胖子刘管事转过头,胖脸上油光光的,小眼睛扫过来。他穿着绸缎褂子,与周围粗布皮甲的环境格格不入,显然是商队头领。
“找活?”刘管事慢悠悠走过来,打量张翎,“哪来的?叫什么?”
“山里来的。叫黄三。”张翎垂下眼,声音依旧沙哑。黄是脸色,三是随口编的排行,这种名字在流浪汉里最常见。
“会赶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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