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腊月二十七。
铅灰色的天幕还没撕开一丝亮缝,庆阳北城的雉堞间就先飘起了血腥气。
先是一声蒙语嘶吼刺破晨雾,紧接着是云梯撞击城墙的“哐当”巨响。
一万名套虏大军像被驱赶的饿狼,踩着薄雪往城头扑来。
火落赤勒着马站在阵前,狐裘领子上沾着霜花,手里的鎏金令旗一挥。
三十架云梯就如蜈蚣般贴在城墙上,士兵们嘴里叼着弯刀,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嘶吼声混着风雪,在旷野里滚得老远。
贺虎臣在北门箭楼刚握紧手中的斩马刀,就觉刀身的寒气透过刀柄渗进掌心。
昨天厮杀时溅上的血渍,此刻已冻成暗红的冰碴。
他眯眼往下看,蒙古兵的黑色浪潮里,竟还夹着几面绣着狼头的黄旗。
心里顿时一沉,套虏今天的进攻比预想的狠,这是昨天攻南城失利想把突破点放在北城吗?
“都给我把刀握紧了!”
贺虎臣的吼声裹着风砸在城头。
“谁退一步,我先斩了他!”
城头上的明军立刻挺直脊梁。
不少城中民壮握着生锈的长枪,手都在抖。
可看到贺虎臣家丁的布面铁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又把怯意咽了回去。
这些家丁都是贺虎臣从齐地募来的健儿,每人腰间别着强弩,背上还背着战马刀。
此刻正踩着城垛往下戳,长枪刺穿蒙古兵胸膛的瞬间,血珠溅在雪上,瞬间融出一个个小坑。
火落赤在城下看得眼冒火,手里的令旗挥得更急。
他知道北城是幌子,可要是连城墙都攻不上去,旗牌台吉饶不了他。
“弓箭手!压制城头!”
他嘶喊着,身后的弓箭手立刻上前,箭雨像黑点子似的往城头落。
有个民壮刚探出头,箭就穿透了他的喉咙,人直挺挺地倒下去,滚到贺虎臣脚边。
“放箭!”
贺虎臣抹了把脸上的雪,吼得嗓子发哑。
明军的弓箭手趴在垛口后,箭杆擦着木棱飞出去。
蒙古兵纷纷中箭倒地,可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往上冲。
有个套虏铁甲军爬了上来,抡着大斧,众人一时无法靠近。
眼见后面套虏陆续往上爬,贺虎臣的一名家丁突然扑过去。
斩马刀扎进对方小腹,两人扭着滚到城下,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再没了动静。
贺虎臣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可没等他缓神。
奇兵营中军张发就跌跌撞撞跑过来,胳膊上的箭杆还在晃,鲜血把深蓝色的布面铁甲浸成了黑红色。
“大人,套虏攻势太猛了!要不要……要不要派人向总戎求援?”
张发的声音有些发颤。
贺虎臣往城头扫了一圈,不少士兵已经杀得脱力,有个老兵靠在城垛上喘气,手里的长枪都握不住了;
还有不少民壮蹲在地上呕吐,刚吃的早饭混着血吐了一地。
他咬着牙,指节捏得发白:“让马兵弃马上城头!告诉他们,今天丢了北城,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张发愣了愣,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身传令。
马兵们接到命令时,纷纷拎着马刀往城头赶。
可就是这片刻的分神,十几个蒙古兵趁机爬了上来。
为首的汉子举着狼牙棒,一棒就劈倒了一名边兵,还没等他再挥棒,贺虎臣带着家丁就堵了过来。
“跟我杀!”
贺虎臣的吼声里带着血味,家丁们立刻围上来,斩马刀和狼牙棒、弯刀撞在一起,火星溅在冻僵的城砖上。
城头上的空间窄,双方挤在一起厮杀。有个蒙古兵绕到贺虎臣身后,狼牙棒带着风往他后背砸去。
“大人小心!”
亲随家丁王二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狼牙棒。
狼牙棒砸断了王二的内骨,血瞬间喷了贺虎臣一身。
贺虎臣回头时,王二的口中连吐鲜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扶住王二的身体,红着眼眶吼了一声,长刀直接劈在那蒙古兵的脖子上,人头滚落在雪地里,血喷了三尺高。
“杀!为弟兄们报仇!”
贺虎臣的声音都变了调,手里的刀舞得更快,每一刀都往要害砍。
城头上的明军被激怒了,连守城民壮也忘了怕,举着长枪往蒙古兵堆里扎。
好在此时援军及时赶到,这些马兵们很是勇猛,先是一轮三眼铳弹雨,接着便是将三眼铳当狼牙棒使,一通猛砸。
很快就把爬上来的蒙古兵逼到了城头边缘。
有个蒙古兵想往下跳,被马兵一铳砸中胸口,摔在城下的雪地里,没了动静。
等最后一个蒙古兵被砍倒,贺虎臣才靠在城垛上喘气。
肩膀上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了,鲜血渗过棉甲,冻得他肩膀发僵。
他低头看了看手,满是血污,连刀柄都握不住了。
亲随家丁什长递过来一碗热开水,他接过喝了一口,热水滑过喉咙,才觉得身子暖了些。
“统计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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