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正钊也是一愣,随即便笑道,
“我知道了。”
佟正钊走近一步,用他惯有的、绅士而温和的语调替薛文贞解释道,
“其实你是怕我二叔利用此事趁机牟利,通过引荐熟识晋商里应外合,把原本秦王拨给赡养戚家军的钱据为己有,这才特意赶着春耕节这天来这里寻我的罢?”
薛文贞的嘴顿时抿成了一条线,尖尖的下颚绷紧了,显出一分好看的圆润来,
“……我没说你是为了钱。”
她转过头来,眼睛跟黑琉璃珠搁在白瓷棋子上一样,流流潋潋的,好看极了,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只是……”
佟正钊仍是一贯的体贴,
“只是你哥哥不信,怕我将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不对?”
薛文贞嗫嚅道,
“也不单是因为你二叔,那些晋商……我们也是不信的。”
佟正钊这时笑道,
“那你信不信我呢?”
薛文贞一滞,忽然转过身来道,
“这不是一回事。”
她认真解释道,
“我信你是因为我愿意信你,可秦王和我兄弟就不一样了。”
“倘或你在钱上出了岔子,或是做了甚么对不起戚家军的事儿,那我就是想为你说话都寻不到信你的立场了。”
佟正钊顿悟道,
“所以你才在犹豫要不要嫁秦王?”
薛文贞收紧嘴唇道,
“我大伯说,倘或我能嫁了秦王,那你和你二叔往后就肯定能乖乖听我们的话了。”
佟正钊笑着回道,
“我二叔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因为你成了秦王侧妃就乖乖听你话的。”
薛文贞低头道,
“所以你就是不愿我嫁秦王,对吗?”
佟正钊这时终于发现,薛文贞今日来寻自己,为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反反复复地抛出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听到一个明确的正面答复。
“对。”
佟正钊开口道,
“我不愿你嫁秦王。”
“你若是仍愿意信我,你就不要去嫁秦王。”
薛文贞抬起头来,紧绷的脸一下就放松了下来,
“好。”
她漆黑的眼里神采奕奕,好像把一个深闺女子的所有能量都浓缩凝聚在这一瞥目光里了,
“我相信你。”
佟正钊笑了,
“那你还想不想见秦王?”
薛文贞扬起头道,
“自然是要见的,我得告诉秦王爷一声,我除了勘矿,还得监督你和晋商的买卖,这两份活儿可不轻松,秦王得给我开双倍的月俸才对。”
佟正钊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他发现薛文贞傲气的时候是美的,一下就把她身上的农村气给掩盖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对,对,是你要去向秦王讨债,不是秦王想纳你为妾。”
薛文贞撇嘴道,
“你又笑话我!”
佟正钊微微一笑,忽又正色一揖道,
“薛姑娘提醒得是,秦王轻视胥吏,自然也不会放心我引荐的晋商,倘或我要引荐晋商,一定得精挑细选,万不能出了甚么差错。”
薛文贞见佟正钊朝自己作揖,立时慌乱了起来,
“这怎么说?这是你的差事,我也不好置喙甚么。”
佟正钊直起身来道,
“薛姑娘也能办差,也能为戚家军出一份力,如何就不能置喙了?”
薛文贞的尖下巴微妙一歪,道,
“户籍都没落定呢,我哪里敢办甚么差?”
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只停留在她两片圆润嘴唇上的梦呓。
佟正钊笑了一笑,道,
“我这倒有个办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同我爹和我二叔说,你要是觉得可以,待会儿我进去就说,连同晋商的事儿一起说,你道如何?”
薛文贞问道,
“你有甚么办法?”
佟正钊道,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医户’最适合薛兄。”
薛文贞不禁笑道,
“这时你便不说那中医都是骗人的?”
佟正钊笑着回道,
“自然都是骗人的,可他们骗人是为了赚钱,咱们骗人是为了济国,再说如今的‘医户’,正经行医的也没几个。”
薛文贞笑道,
“都是你有理,只是我大明医士,俱以父祖世业代补,或是由地方官府向朝廷推荐各地优秀医者。”
“且一入‘医户’,子孙后代必有一人承袭医业,想通过科举出头为官,也是举步艰难。”
佟正钊认真道,
“薛兄志向高远,岂能困于区区户籍?倘或有朝一日飞黄腾达,难道还挣不来这子孙富贵?倘或咱们现下只说眼前事,这‘医户’的好处却是不少。”
“一来,如今各布政司府、州、县,乃至都司卫所均设医学,各地的惠民药局,府设提领,州县设官医,边关卫所亦设医生、医士或医官。”
“二来,这些不起眼的小官,名义上皆由太医院试遣和考察,实则各地不少的医学和惠民药局都已是形同虚设,真正起作用的都是民间铃医或府城中的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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