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山寻他,却看见他即将迎娶张小姐,在他消失的那一瞬,筝手中快要枯萎的梨花活了过来,她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留住这只梨花。”
长留以西有山名章莪,其间生神兽,曰狰。章莪本永春,因狰散尽神力,山中大雪三年,草木枯绝。
往后千百年,都如那日一般寻常。
明颂七岁那年,边关发生战事,他没了亲人,饿了三天三夜,最后走失在章莪山。
凄凉月色下,山石间掠过个赤色的影子。明颂吓得一激灵,脚下踉跄,滚下了山坡。他醒的时候,几只恶狼在不远处逡巡,阴绿的眼睛紧盯着他,却迟疑的不敢上前。
明颂连滚带爬地没逃出两步,就被恶狼扑倒在地。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红衣席地、自酌自饮的容芝。
他本能地向她伸出了手:“救我……”
她似是已冷眼旁观了许久,随手掷了个东西过来,又自顾自地呷酒。
那是一把瑶碧石磨制的匕首。
明颂胡乱地抓起匕首,殊死相搏下竟然赢了。其余的狼骇得一下子散去。饿极了的明颂生吃了狼肉。
从此,明颂便跟着容芝,容芝却从不理他。
容芝守着一片梨林,梨林里有数不尽的瑶碧宝石,明颂跟她一起守着;容芝矫捷地猎杀猛兽,明颂学着猎杀小动物;容芝喜酒,明颂就采集梨花给她酿酒。
明颂十二岁那年,猎了一只猛虎。
他一身是伤,却一脸兴奋地向她炫耀手里的虎头。
那天容芝看他许久,突然跟他说了话。
她说:“你走吧。”
明颂一怔。
容芝眉眼间突有几分寂寥:“我曾救过一个孩子,他也曾如你一般鲜活,后来,三年大旱,没了吃食,我把他咬死了。弱肉强食,此乃天道。”
明颂眼看着容芝长出独角和五条尾巴,手里虎头“嘭”地落在地上,不觉倒退了两步。
之后,明颂再也寻不到容芝。
他离开章莪山,参了军。骁勇善战的他,军职越来越高。
二十岁那年,他的军队占领了敌国的一个小城。在小城的角落,他遇到一群孩子打一个小孩。
明颂看向滚落在地上的馒头,所有的孩子都止了动作,警惕的盯住他。
他忽又想起他七岁时遇到的那群恶狼,现在的他就好像当年的容芝。鬼使神差的,他把那柄瑶碧匕首扔给了被打的孩子。
最后,那孩子赢了。
又是十年,他成了边城的最高统帅,那孩子成了他的亲信。
那年除夕夜,酒席上人们谈论起坊间怪谈,一个花甲老者说他儿时边关连年大旱,异地富商带着粮食来到边关,扬言一斤瑶碧石换一斗米,人们疯了似的往章莪山去,却久寻无果,眼见哀鸿遍地,这时一个少年自称知瑶碧石所在,带着饥民上了山,可那些人却再也没能回来。
明颂听罢,直喝到酩酊大醉。
半夜他听得异响,睁眼却见寒光一晃。他警觉地避开,森冷的月光下,他看见了那个孩子。
“朝廷腐败,不顾百姓疾苦,不起义,就得等死。”那孩子握着瑶碧匕首。
明颂冷笑。一旦边城起义,外族就会入侵,战乱才会真的民不聊生。一番打斗,明颂亲手了结了那孩子的性命,以雷霆之势压制了叛乱。
站在城墙上,明颂俯视自己守护的城池,眼底心中,竟是一片寂寥。
他记起多年之前,容芝说:弱肉强食,此乃天道。
章莪之境,雪如鸿,封冰千里,而千里外,东风至,梨花如峦,只是寂寞如斯。
一年前,山外来了一位酿酒人,将酒肆设在了梨花旁。日日酿,夜夜煮。不知何时,她迷上了他的酒,每月贪恋之时必定循着梨花的香气,叩起他的门扉,在微酣的酒香之中,丢与他一串红绳麻钱,然后径直走进屋内抱起一坛新酒,不言声响,转身离去。山风加杂着幽谷的寂冷,月光下,她衔酒飞快的奔跑,远远望去如赤豹飞虹,转眼从他的眼眸里消失。
有时她会仰面痴痴的望着草棚外的细雨,微凉的雨丝濡湿了发丝,而她就这样一直一直地坐着,伴着沙沙的雨声,看着昏黄的灯盏在夜风中摇摆,看着地面上被灯笼照出的斑驳的光影,看着他用筛子拨弄着刚刚煮熟的糠米。光影交错,他的睫羽低垂,眉目里有水流过,流过他的鼻梁和唇角。这个人呐,好似在哪里见过呐,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喃喃着,喃喃着,终是抵不住醉意,昏昏睡去。
“主狰······”
梨花泛泛,迎上他初晨的眸子,她牵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旋即从伏着的酒桌上软软的支起,缓缓褪去他昨夜盖在她身上的青色衣衫。
“现是几时了?”她问。
他微微一笑,低下头,蘸了蘸碗碟里的酒,用修长的手指在粗粝的木桌上写下“辰时”二字,然后愣愣地对上她的眼。
“你,不能言语吗?”
他,点点头,继续微笑着看着她,眼波里如一泓幽泉,寄存深不见底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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