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上林苑之中的桃花,与长安城西的槐树,三郎,我究竟输在了哪里?”
晏既看着她又喝下一杯酒,终究是不忍再看了,“景阳,从来都是你自己退出的。”
“又或者说,你从来都没有参与过。”
他心平气和地同她谈论着,“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出身贵胄,样貌俊朗的丈夫,能够让全长安城的贵女都羡慕的丈夫,从来也不是我。”
她只是想要满足她的虚荣心,满足她的高贵而已。
高世如反问着他,“这同你是冲突的么?我爱慕你,同样爱慕着你能带给我的一切,这是错么?”
晏既不自觉皱了眉,“但这世间事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或者承平十二年的时候晏氏没有被族诛,或者那是很多年之后才发生的事。”
“我并非永远能提供给你所需要的,而你在发现那些外在的东西都不再属于我之后,你顷刻便会不再爱我了。”
“景阳,你的爱从来都是有条件的。”也从来都让人没有安全感,让人难以接受。
“只不过是你后来也没有能够如愿以偿,所以才会不断不断地想起我而已。”
高世如看起来是想要反驳,晏既并没有给她机会。
“当你得知你要嫁到河东,嫁给裴沽的时候,你心中是否也曾经比较过,若是你当年仍然坚持要做我的妻子,又会是如何?”
“你不会这样选,对不对。”
高世如的身体歪在了桌上,她好像已经开始醉了。
她不敢再看晏既,只是缓慢地转动着手中的金樽,而后斜斜地望着窗外的夜幕,任由眼泪滴落下来。
“长安贵女都说晏家的三郎不解风情,不懂女儿心,但至少,你还是很懂得我的。”
当她坐在裴氏的婚房之中的时候,当她咬着下唇,不肯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就像是饮鸩止渴一般的安慰自己。
喜欢又有什么用,若是要她嫁到太原,她的境遇,只会比今日更难。她不愿意,她不能!
千金情意,在她这里,终究还是比不上万金权力。
分明是被人戳穿了,她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不甘心,“今日除夕,是你在我身旁,送我走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若到了来日,不知道殷观若往前走的路上,又是谁来送她。”
惹人可怜的时候,也总是有些讨人嫌,她向来都是如此的。
晏既站起来,准备离开了。“景阳,你喝完这壶酒之后好好睡一觉,我便先走了。”
高世如猛然被那酒给呛到了,却也忙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摆。
“三郎,你怎么这么快便要走了。你方才不是还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我现在就回答你。”
晏既停下了脚步,他其实也并不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非是感慨而已。
高世如见他不再走了,素手自他的衣摆之上滑落下来。
“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就只做高官之妻,永远都只是宗室旁支。”
她的父亲没有用,永远都指望不上。钟德妃承诺她,等到裴沽过世,她便会为她做主,向梁帝进言,将她嫁给钟氏子弟。
她原来心动过,很快就发现那不过是一个谎言。不是德妃骗了她,是她自己。
她根本就不是想要嫁给什么年少有为的少年郎,她是想要天下女子的羡慕,可又有哪个位置,能够高贵如凤藻宫之中的凤座?
她姓“景”,是整个王朝最为高贵的姓氏。
可是她是女儿家,永远都没有机会做帝王。就连皇后的位置,也永远都会和她擦肩而过。
“其实若是三郎你再不起事,裴沽很快也要有所作为了,他只是被他的病,还有他的蠢儿子拖累了而已。”
若是裴沽不曾生了这样的病,他们未必不能做一对一同征战南北,最后共享天下的夫妻的。
“夫妻”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承载更多的原本就是利益。
“若是万一裴氏的运气好,他养在林中的那条巨蟒变成了真龙,我拿捏住了他唯一的嫡子。”
“到了将来,我未必便不能做下一个武曌,不是么?”
这样的话现在说来,不过是笑话而已。
为士兵之首,曾经将所向披靡的晏明之牵绊过月余,便是她这一生最值得人铭记的事了。
晏既定定地望着她,“景阳,为什么你从没想过不去依靠男人呢?”
就算是武曌,也是先成为唐高宗的皇后,而后才成为帝王的。可女子,难道就真的只有依附男子上位这一条路么?
高世如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或许也是她并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我后来若是不给李玄耀那个阉人一点甜头,他又如何肯给给我留下一点喘息之机,让我再被梁帝利用一次,做一点我想要做的事?”
晏既微微皱着眉,“所以安邑骤然失守,涌入了那么多高熠的军队,果然和李玄耀有关系。”
他就知道,李玄耀该死的事,并不止他从前所知的那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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