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讶然,真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玩意儿竟是传说中可抗万钧力的抱璞岩,疑问道:“这抱璞岩真是传言中说的那么坚硬?”
夜三更却不想再回答他。
海东青咂咂嘴,犹自道:“听说这玩意儿当年让秦皇帝用无坚不摧的鹿卢剑硬砍几下都未留痕迹,反倒是鹿卢剑多了几个口子,不知是不是真的。”
夜遐迩接口呛了一句道:“真不真海前辈让你那可啄透皮糙肉厚黑瞎子的神鹰试试就知。”
夜三更回手握住姐姐肩头,示意她少说些话。
海东青似是未曾在意夜遐迩的话,只是一味把玩,良久方才又开口道:“三公子也知道这玩意儿,当年你也往外发过不是。只要是接到手里,不达目的可是不会罢休的。”
“这次是上边那人发的,还是夜老头子请下的?”夜三更没有接海东青的话,问道。
“我们这莽汉武夫哪能知道这其中道道,只是听说只要办成了这次事,上边能答应一个不过分的要求。”海东青小心收好夜光碑,毕竟这东西也关乎他身家性命,“我这岁数也不小了,可在这天象境浑浑噩噩一呆十数载,够着了登堂门槛却又迟迟不得入。听闻夜家书楼里万家武学要籍,就想着去看看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有生之年尝尝登堂什么滋味。三公子觉得我这要求过分不?”
“不过分。”夜三更摇头。
海东青扶膝站起身,又抄起手,道:“我也觉得不过分。三公子就不好奇这夜光碑托付我的是什么事?”
夜三更还是摇头,“不好奇。”
“可我心里藏不住话,上面发出这夜光碑,只说让二小姐和三公子回去,挺简单的事。三公子觉得呢?”
“的确简单。”
“所以听到有这么简单的事,我便从关外马不停蹄的只用了三日跑死四匹良驹赶到西亳接了夜光碑。可在那红墙外接了这小牌牌就有些后悔,三公子可知为何?”
“不知。”
“整个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感觉这是个简单的差事,这几日里齐聚西亳,可这事毕竟涉及到夜家,却又都想着静观其变,不想先当这露头鸟,唯独我犯傻,做了这第一个。三公子觉得我傻不傻?”
“不傻。”夜三更这次的回答多了一些,“海前辈磊落人,不像那些个蝇营狗苟钻营之辈,占个便宜还都想着留一手。
“三公子懂我。”海东青哈哈大笑,“所以我就想着来倚老卖老,看看二小姐和三公子能否卖我这老脸一个面子,跟我回西亳,也是皆大欢喜的事。三公子觉得呢?”
“有道理。”
“三公子要不然便和二小姐商量商量,等着雪停了,天暖和点,咱们动身回去得了,在这鬼地方受这罪干啥。”
夜三更点头,似是颇为同意这话的样子,可没再开口。
海东青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夜三更,他觉得起身把姐姐扶到床边的夜三更还应该有话要说。
夜三更转身,与海东青相对,“你刚才也说了不达目的不罢休,我也知晓这夜光碑难缠的个中滋味。海前辈,容我问一句,我要是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海东青却是噗嗤一声笑了,样子也是颇为无奈,“三公子这话怎么说道,不答应,不答应我也没法子不是。可我知道,请不动三公子和二小姐,我这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三公子,你觉得我这岁数的人,还能图个什么?不就是这个脸面嘛,你说我这接了夜光碑,办不了这事,今后哪还有脸面在这江湖里混?三公子,是也不是?”
“是。”
“可三公子真要不答应,可就别怪我这老头子不讲究了。”海东青自始至终抄在棉袖里的双手终于舍得垂下,右手扶住那柄在关外颇为流行的制式弯刀,气势猛涨,哪还有半点邋遢老头的样子。
屋外盘旋的雾里白也俯冲进屋,落在主人肩头,明亮双眸盯着夜三更不放,甚是飒爽。
夜三更看看被主人起了个好玩名字的神鹰,又看看一脸严肃的海东青,视线向下瞥了一眼海东青那把刀与扶刀的手,还有另外一只指尖微动的左手,轻笑。
“想回家吗?”夜三更问的是姐姐。
“想啊。”
姐姐回答的干脆,嘴角也挂上一丝不自然的笑,似是想到了那个呆了二十好几年的家,那座爬了二十好几年的山,山上的一草一木,山腰那片竹林,有个白发人好喝酒,有座坟里葬着未亡人,一群面上特别爱逢迎自己的姑姑,一群特别爱跟弟弟打架的叔叔,有老柳吐新芽,有雨落穿林声,有黄叶归根,有雪倾白头。
还有那个最不想提及的驼背头儿,领着一匹来自北方极寒之地的狼獒。
慢慢的,那丝笑意扩大,随即便满了整张脸,“我想娘了。”
夜三更也笑,抬手抚抚姐姐的头,道:“那就带你回家。”
姐姐像是小时候初学的曲子让娘亲夸奖了一般,展颜笑的开心。
“嗯。”姐姐说,“咱们自己回家,看看娘。”
“好。”夜三更转身,“在这等我。”
“海前辈,你那不过分的要求怕是做不到了。”
“晚辈不才,领教海前辈不讲究。”
屋外细雪更急,屋里炉火竟熄。
“九停九行,送海前辈,送夜光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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