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宴过后,丞相果然向陆铮流露出了招揽的意思。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铮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是个硬骨头,居然公然在外面,就言辞凿凿地拒绝了他的招揽。
丞相在朝中一手遮天,简直比皇帝还要自命不凡,断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所谓的招赘,自然也就一起作罢了。
陆铮的所作所为,很快就在朝中和文人当中传开了。
书院的同窗听闻此事,佩服陆铮是真君子的同时,不免也替他担忧。
毕竟丞相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得罪了他,陆铮以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但陆铮对此却并没有多少畏惧。
在他看来,人生在世,若只为了苟且偷生,即便活上百岁,也是白活。
况且陆铮是新科探花,圣上钦点,丞相想对他不利,也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然而他现在是新臣子中最得陛下器重的,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降罪。
不过陆铮并不知道,丞相之所以招揽他,倒与他的才学没多大关系,更多的是因为丞相府的千金,喜欢俊美的男子。
毕竟奸佞不以忠君爱国为己任,才学在他们看来,并不是最重要的。
反倒是相府的千金,在樱桃宴那日,听见父亲大发雷霆,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被许给了今科探花。
相府千金心中好奇,便派人出门打听,想知道这位探花郎是何模样。
凑巧这日陆铮领了礼部的差事,要去相国寺代为祈福,相府千金便借口求签,带着丫鬟出了门。
“小姐,就是他了。”
陆铮办完了差,从正殿走出来,颀长的身影正好落在相府千金的眼里,温润如玉的面孔更是让对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相府千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这时陆铮一直垂着的眸子抬了起来,线条锋利的眼睛划破了温润的面具,审视地看了相府千金主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
他的眼神惊醒了对方,让相府千金察觉到自己的举止不够矜持,随即停下了脚步。
陆铮便以为对方是不相干的人,越过她向着求签的佛殿走去。
相府千金目光闪了闪,心道:
原来他也要求签。
于是便提步跟了上去,想一探究竟。
陆铮走进佛殿,向殿内的僧人行了一个佛礼,走到了蒲团前,低头叩拜,随后才抽了一签。
相府千金偷偷往前张望了一眼,便看见了上面的签文。
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是个中签,大意是说世上的事,难以两全其美。
陆铮又捐了些香油钱,向僧人要了纸笔,写了一个锦囊,挂在了殿外的姻缘树上。
相府千金不好跟过去看,便也没能知道他写了什么,等到去问殿里的僧人时,僧人也忘了哪一个锦囊才是陆铮挂上去的,平白吃了相府千金一通挂落。
辅佐新帝变法,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甚至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为官之后,陆铮不得不搬出了书院,住进了皇帝赏赐的府邸。
只有偶尔回去拜会院正、师长的时候,才能趁机去桃树下驻足看看。
但解忧公主,却再也没有进入过陆铮的梦境。
陆铮猜测,一切可能与那个香囊有关。
自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就总是很困倦,连多说几句话的精神都没有。
或许是那个香囊,耗费了她许多精力。
陆铮在桃树下驻足良久,最终还是在随从的催促下,回府料理政务去了。
随着新法的推行,朝中的争斗愈发激烈。
陆铮凭着自己的智谋和香囊的保护,躲过了无数次明枪暗箭。
香囊的香味越来越淡,他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丞相权倾朝野,党羽众多,面对新帝收复权力的行径,自然拼死顽抗。
权臣只要不想谋反,就不能弑君,但却可以步步紧逼,剪除新帝的羽翼。
变法最终还是败给了腐败的官场。
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龙椅,不得不有所取舍。
曾经最受重视的臣子自然首当其冲。
大殿上,陆铮独自面对一脸颓败的皇帝,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静。
皇帝明明是要处死陆铮,却不断地诉说着自己的为难与不得已。
仿佛陆铮应当心甘情愿赴死,不应该对他有任何的责怪,反而还要体谅他的所作所为。
陆铮确实早就设想过,一旦变法失败,必然会有这一遭。
他入朝为官,本就不是为了讨好皇帝与丞相任何一方,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皇帝与丞相谁更卑鄙,对他而言本就是无所谓的事。
只是……他很想再见她一面。
陆铮回想着解忧公主的面容,一时几乎听不清皇帝说了什么。
“陆卿,你有什么遗愿,尽可说来,朕定会满足你。”
陆铮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说道:“臣自幼失孤、六亲无靠,如今赴死,也是无牵无挂。唯一所爱,是读书时在书院里见过的一棵桃树。臣入仕前,日日在这棵桃树下苦读,若陛下怜悯,便派人照料好那棵桃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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