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一沉,缓缓开口:“雨山,还记得你实习前一天,我跟你说过,等你毕业之后,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吗?”
她不答,空荡的房间只有男人一个人的声音。
他依旧看着她的方向,眼皮微微垂下,“这件事…是我很多年来都无法解开的一个心结。原本想等到你毕业之后再向你坦白,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差点和林教授一样……”
“我瞒了你这么多年,是我的错。”男人喉结滚动,调整着呼吸,“现在,我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事情的全貌。”
林雨山声线平缓,听不出感情波动,“你说吧。”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歇斯底里的情绪早已在昨天全部用完,经过一晚,躯体化症状也消失了,现在的她心的心绪还算平静。
徐孟洲缓缓启唇,声线颤抖。
终于到了这一刻,他不得不将心底最隐秘痛苦的旧伤疤撕开,给她看。
他一丝一毫也不敢让自己忘记,这六年来,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那片幽深的山林依旧历历在目。
“六年前,在我二十四岁那年,林教授当时正在做一个关于哀牢山地质地貌的课题研究。他带着华南理工的四人团队一行去了云南,其中就有当时快要研究生毕业的我。”
“当时我们大家都以为,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课题研究而已…”
男人垂眸,语气淡到仿佛在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由于哀牢山附近没有可以住的地方,白天常规工作结束之后,我们按照计划,用自己带的野外设备在山里过夜。其实那天…那天我们应该待在帐篷里,哪儿也不要去的。只要待在帐篷里,林教授就不会……”
说到此处,徐孟洲太阳穴青筋暴起,声音忍不住颤抖。
“我和林教授很投缘。他曾经说过,我是他从事教师生涯以来最看重的一个学生…”徐孟洲整理情绪,继续往下说,“那天傍晚,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另外两名队员因为疲劳已经休息下了,林教授主动说想带着我四处走走,看看工作以外的风景。”
林雨山依旧背对着他,思绪却渐渐开始跟着他的陈述走,揪住被角的手也抓得越来越紧。
父亲的性格相对孤僻严肃,他的确是打心底里重视并信任徐孟洲这个学生的。否则,他们父女俩在广州生活那段时间,父亲又怎么会愿意隔三岔五让自己的女儿与学生接触呢。
他继续说:“虽然在野外,可当时我们都觉得两人结伴同行不会有事,于是大意地没有带卫星电话,也没有带打火机和食物,我们就这样再一次进了山。一路上,我们聊元古代、聊岩性组合、聊特殊构造,还聊到了你…”
徐孟洲抬头,眸中蓄满温润的水汽,“林教授跟我说,这次来云南恐怕半个月都见不着你了,真的很想念他的宝贝女儿…他还说你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即便留你一个人在家,你也有能力把自己照顾好。他说,你是一个很坚强的小姑娘……”
父亲觉得她很坚强。
记忆中那个话少、严厉的父亲;那个为了教学工作殚精竭虑,顾不上她的父亲,原来也会在别人面前骄傲地称赞他的女儿吗……
林雨山紧闭着眼,心脏一阵阵刺痛。大颗泪珠沿着脸颊无声滚落在被单上,喉间终于忍不住酸涩,哽咽出声。
“…后来,我们在南边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岩石样本群,过去的路非常不好走。林教授说我野外经验不够,再三要求我留在原地,等他探完前面的路况再回头找我。”
男人悔恨地蹙眉,手肘撑在膝盖上抵住额头,表情痛苦,“我当时就该跟上去的!可我偏偏就听了他的话,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等着…你父亲是在保护他的学生!他是在保护我!”
“我在原地等了很久,林教授音信全无。山里没有手机信号根本打不通,我们也没有带卫星电话,”徐孟洲强忍眼眶快要泛出来的湿润,颤声道:“我朝着他去的方向找,找了好久,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天已经黑了,没有热源、没有食物,再找下去会怎样,我不敢想……”
“我意识到不能继续深入去找了,必须趁着清醒的时候回到营地通知其他人,这样才能有找到林教授的可能!可我拼尽全力回到营地报警之后,搜救队找到的竟然是林教授的…他已经……”
徐孟洲双目猩红,嗓音嘶哑到极点,“人找到的时候是一个雨天,林教授的死亡原因是失温,和你这次的事故一样……”
“够了!”林雨山掩面,泣不成声。
原来,在山间那个冰冷潮湿的夜里。她和父亲在不同的时空,都独自经历了相同的绝望。
“由于林教授和我在非工作时间私自行动,华南理工将这起事故定性为教师违规操作导致,所以只按照常规赔偿给了抚恤金。可我知道林教授都是为了我,他是想让我多累积经验,老师都是为了我才……”
“雨山,我知道,在这世上你只有林教授这个唯一的亲人。可他走了谁来照顾你?我不能让你被送到福利院草草一生!我要对你负责,要让你接受良好的教育,要将你养大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把你带回靖州。可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不肯接受我……所以,我只好恳求警方在你面前,在这场事故中把我隐去。让他们告诉你,林教授是独自身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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