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景舟不能死。
或许他确实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但也的确勉强算得上是一位明君。
然而，他不死，就意味着傅清池要死。
裴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昔日之交，心中痛苦难言。
当毕生所求与友人性命发生冲突，该如何抉择？
正当他犹豫不定的时候，殿内形势突变。
白玉章不知从何处拔出了一把匕首，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抵在了符景舟的脖颈上。
裴声猝然一怔，怎么也没有想到素来忠心的白玉章竟然会背叛圣上。更悲哀的是，他可耻地发现自己居然因为不用在二者之间做抉择而松了一口气。
被匕首抵着的符景舟并没有妄动，只沉声问道：“白玉章，你疯了吗？”
“圣上，臣只是不想继续做一条狗而已。”白玉章轻声答道：“您不是说过吗，人一定要把想要的全都抓在手里，臣只不过是在遵从您的教诲罢了。”
“朕倒是忘了，狗崽子也会咬人。”符景舟声音微冷，“怎么，你也想要这皇位？”
他的目光在傅清池身上转了一圈，了然：“此事竟也有你的手笔，真是在外面待久了，心都野了。”
白玉章没有再答他的话，手上的力度丝毫不敢放松，他望着裴声，厉声道：“把刀放下，出去！”
裴声没有动，而是看向了符景舟。
白玉章威胁似的将匕首又向下压了压，一丝血痕自符景舟颈间浮现。
符景舟沉着脸，抬了抬手，裴声这才放下了手中长刀，缓缓向外退去，只是眼睛依旧紧紧盯着白玉章的动作，像是随时准备救下皇帝。
见他一路退到了门外，白玉章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他最不想看见的结果。
事到如今，他已无退路，若败，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他必须，也只能赢。
白玉章垂眸看向符景舟，道：“麻烦圣上下一封罪己诏，表明臣的身份，然后……退位让贤。”
符景舟微微一顿，抬起了眼睛，“你知道了？花了这么多心思，是想为你母亲报仇？”
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你不是这种人。你生来冷心冷肺，绝不会为了一个素昧蒙面的母亲冒这么大的风险，你只是想要这权势罢了。”
“儿子肖父，这还要多谢您啊。”
白玉章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符景舟却意外地没有呵斥他，反而长长叹了口气，似是无奈般说道：
“阿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急躁了些。”
白玉章眉心微蹙，心中升起警惕，“什么意思？”
符景舟转而提起：“朕有一位皇后，两位贵妃，妃嫔秀女无数，却只有三个皇子，且都难成大器。”
“你想说什么？”白玉章隐隐有些不耐。
“阿章啊，朕平日待你如何？”
符景舟见白玉章沉着脸不答，也并不恼怒，甚至还极具耐心地解释道：
“你自幼时起便跟在朕的身边，朕为你遍寻名师，悉心教导，吃穿用度，无不是按照皇子的规格……朕知道，朕一直没有给你正名，你心中有怨，觉得是朕不肯给你继任皇位的机会，可你不知，朕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他并不给白玉章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
“你或许不记得了，你曾经有一个哥哥，天赋卓绝，并不比某些所谓的天才差，但他在八岁的时候就意外夭折了，从那个时候起，朕便知道，朕的储君，必定要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白玉章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圣上，您该不会是想说，你想立我为太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我吧？”
符景舟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朕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你的性子是同朕最像的，谨慎多疑，不为外物所扰，这也正是朕最喜欢你的一点。”
白玉章太了解这位深重的心机了，心知再这样说下去，自己很可能会被他绕进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里，于是不欲再听他狡辩，打断道：
“既然如此，岂不是正好？您把皇位禅让给儿臣，儿臣自会尊您为太上皇，让您颐养天年。”
“阿章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符景舟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在嗔怪不懂事的孩子：
“你以为光凭一道圣旨就能服众吗？那些老臣们会就此认可你吗？就朕所知，你在朝中的风评并不算好，你突然拿着圣旨说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有几个人会相信？怕不是要把你当场打为反贼了。”
白玉章却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丝毫不顾鲜红的鲜血顺着他血缘上的父亲的脖颈流下。
“是你派人在朝中做了手脚，破坏我的名声？”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审问犯人的手段确实狠辣，但那都是在天牢里进行的，他手下的人自然不敢多说，那么外人又是从何得知？
还有说他目中无人，他只不过是不屑于同那些固执的老家伙们争辩罢了，若是从好的方面来说，完全可以说是为人骄傲，从不结党营私，而不是什么肆意妄为，不敬圣贤！
这一切根本就是符景舟从中作梗，为的就是防着他逆上作乱！
如果不是一直对他心存提防，他如何会不知道裴声的存在！
白玉章意外的敏锐让符景舟惋惜地叹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骄傲。
看，他的儿子虽然叛逆了一些，但脑子总算好用，不是什么随便能够诓骗的蠢货。
“写诏书！”
白玉章握紧了匕首，心中烦躁之意更甚。
事已至此，符景舟也没再继续和他纠缠，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毛笔，写起了诏书。
白玉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却也摸不到源头，只能紧紧盯着符景舟的动作，防止他再做什么手脚。
好在符景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然也真的没有再故作拖延，老老实实地写完了整份诏书，并用玉玺盖上了印。
白玉章夺过诏书，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漏洞，便立刻将它揣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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