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溢与宗放乃是故旧,皆是西昆仑京兆府的乡党,紫舒軚由此与藜修相识。藜修性情刚烈耿介,而紫舒軚性情洒脱豪放,但不曾想这样格格不入两个人竟成了莫逆之交,文风上互相学习,彼此借鉴,皆推崇士悦、宗放、之文风,不顾流俗耻笑,一起提倡古文。
二十二岁则登科,历任地方,以长于散文,尤擅政论,议论明畅,笔势雄健着称。庆康新政,为士悦推荐为集贤殿校理,监进奏院。
这是紫舒軚人生的巅峰,也是其理想破灭的开始。次年,庆康三年九月字神赛神会,大肇习俗春秋两季,有司纪念字神仓颉,举行赛神会,进奏院按常例举行寺庙祭祠活动。祭典礼毕,循例相约燕饮,资费则按着旧例卖了院内故纸,不足之数则与会人悉补之,相约者皆因新政而擢拔之青年才俊,计十余人。
而有几个门荫入仕、风评不佳者,也想凑个热闹,却遭众人拒绝。若是婉拒还则罢了,这些锋芒毕露的新党骨干还将这些人当面讥讽一番,所谓宁得君子不得小人。此便是一众人厄运的肇始。
若是一众人只在进奏院内宴饮文会也就罢了,几个人竟放肆的寻了教坊司伎乐作伴,皇城内饮酒作乐,狎妓恣行之态便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最作死的便是紫舒軚竟在酣醉间,还做了一首短歌。要醉就彻底醉死,非要在醉生梦死间显露才华,真真是最要命。
因此这首《傲歌》成了导火索,一把火烧尽了多少名臣才俊的梦想。
且看这《傲歌》唱的是什么?
九月秋爽天气清,祠罢群仙饮玉庐。 三江斟来成小瓯,四海无过一满壶。
座中豪饮谁最多?惟有紫舒酒中徒。 三江四海成一快,且挹天河酌尔吾。
漫道醉后无歇处,玉山倾倒难相助。 醉卧紫微遣帝扶,昊天金阙驱为奴。
于是有心人即刻呈报御史台, 御史中丞桑拱辰即命监院御史上奏,以三条罪状弹劾进奏院宴饮一众人等。
其一,监主自盗,变卖公家之物为己用。贪腐!
其二,宴集喧闹,近于宫门,在任官员于皇城重地以伎乐为乐。荒恣!
其三,放肆狂率,言语冒犯御前,诋诟国祀先圣。狂悖!
天子接得上奏,即下诏着开封府严办。因此,当进奏院宴饮众人前脚刚刚步入家门,开封府公人已经纷至沓来了。
于是一场醉吟掀开旧党反击新政,庆康新政尚不待波澜壮阔的开展,便在惊涛骇浪中被扑散了。
旧党中执政大臣炎夷易、鹤定国在这一刻,显示出了远胜一众新政君子的老道和残忍。
他们出手迅猛,然后却偃旗息鼓,坐看新政中人一个个站出来为紫舒軚等人辩白,然后才祭出众人结纳朋党这柄杀人的刀。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图穷匕见。
而天子已经打算将此案牵扯诸人当做弃子了。
若非持中的翰林侍读学士鹿中殊以及起居舍人横玮、知谏院承守真苦谏,天子才没按着旧党的心思以大不敬之罪杀了紫舒軚。但是此事依旧株连甚广,用桑拱辰的话说‘举其事以动相臣,吾一举网尽之矣。’
除了当时在外主持边务的经略安抚招讨使子庚节,中枢新政骨干相继贬谪。
紫舒軚坐自盗除名,同时会者皆知名士,因缘得罪逐出四方者十余人。进奏院案,事出仇人,情轻法重,至今天下冤之。
紫舒軚岳父杜溢时任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虽自书独自辩白,依旧认为是结纳朋党,担任宰相一百二十日后,最终罢相,离京出任尚书左丞、知真定府。其在地方颇受爱戴,“山东尤尊爱之”。
士悦先请求出知山西,遂罢免其参知政事之职,改为资政殿学士、京兆府留守,山西四路缘边安抚使。士学士外放标志着庆康新政的彻底消解,也是宣宗与士学士人生的永别,直到宣宗驾崩,君臣再也不得相见。宣宗驾崩后,慈圣太后临朝称制。天圣元年,士悦上表请求解除四路帅任、出知武胜城,以避边塞严寒,慈圣乃升他为给事中、知武胜城。自此士学士便在地方往来奔波中,朝中旧党的衮衮诸公岂能容忍士学士逍遥田园?天圣三年,欲迁知海西而为太后所止,调任温海路;天圣五年,改知武林城,七年又调往顺昌城。据闻士学士身体已是风烛残年,英雄迟暮,再无往昔之头角峥嵘矣。
至于承守真也步士悦后尘,出知地方,横玮自请外放,如今辗转在新市为令。时称‘阳春木’,与紫舒軚并称的知制诰阳攸、国子监直讲梅圣臣外放地方,士门三子岩介、簋璧之、辕复皆贬窜县监。
甚至是持中的鹿中殊,以天子潜邸信臣也不免屡遭弹劾,而出知顺昌,如今以户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出任京兆府节度使,充任一路都部署、安抚使。
以上新党重臣骨干悉落地方,迁延数载不得回转中枢。唯子庚节现时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集贤殿大学士身份居炎夷易之下,共掌朝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