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次栉比的厂房，巨大的烟囱像是耸立的小山包。粗细不一的管道包着黑橡胶皮，在各个厂区间架空连通。水泥路边停着运货卡车。卡车里没人，大半夜的，司机大概回宿舍睡觉了。
方形的厂房顶上有白色的小灯，但灯光并不亮，远看像是夜空里的星星。主要的照明还是路灯。路灯发着白晃晃的光，只能勉强照亮厂房间的水泥路，其他的地方都黑漆漆的。
四个人影贴着墙在黑暗里移动，猫腰前行，尽量避开摄像头。也避开巡逻保安的视线。保安是几个脑满肠肥的大叔，脸红地显然刚喝过酒，醉醺醺地骑着自行车来回转，想不被他们发现很简单，只要不出声音就够了。
“好臭啊。”何知乐忍不住捏鼻子，小声抱怨。
的确很臭，说不出是粪臭垃圾臭还是尸臭，只是单纯的臭气，越发浓郁地在空气中飘荡。何知乐知道化肥厂周围的空气往往会有刺鼻辣眼的气息，那是因为化肥的原料是刺鼻辣眼的东西。可这是肉厂，按理说不应该是肉香或者血腥味么？怎么会是臭味？
“肉厂就这样。”李隆杰只是简单地说，没有解释为什么。
继续往前，来到一个岔路口，左右两边都耸立着黑漆漆的大厂房。前进的队伍停住。不知该往哪去。
“我们分散开，好加快搜索速度。高桥靖彦，你和我一队。尹梦诺，你和何知乐一队。”李隆杰略微思索，吩咐，“还有三个小时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工厂开工。在这之前我们要把各个厂房排查一遍。”
“好。”众人一起点头，戴上蓝牙耳机，左右分开。
何知乐跟着尹梦诺向右，沿着路边的树丛前进。半分钟就到了一间厂房门外。何知乐和尹梦诺一起把脑袋从树丛里伸出去张望，铁皮的推拉门已经被拳头似的大锁锁住。进不去。
两个脑袋又缩回灌木丛里隐蔽，商量对策。
“应该有小门什么的。员工通道或者应急出口。那种小门平时不用，懒惰的工人们不一定会记得锁。”尹梦诺缩在草丛里，把何知乐往外推，“你绕着厂房转一圈，看看哪里有小门能进去。我待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为什么老让我跑腿啊？”何知乐不满。
“快点！”尹梦诺只是骂。
何知乐只好从草丛里钻出来，出洞老鼠似的四处看看，见周围空无一人，只好缩着脑袋小跑着去探查厂房。可转了一圈，也没见有什么小门。
“我在厂房另一头了。没有小门啊姐，你这判断力不行啊。”何知乐小声嘟囔，用耳机跟尹梦诺联络，“不过有个排污水的管子，井盖那么粗，应该能钻进去人。可是那管子太脏了，管口垂着人头发似的泥条。苍蝇嗡嗡飞。”
“你钻进去看看吧。”尹梦诺不假思索的在耳机里说。
“喂好恶心的。”何知乐惊了，“你不知道排污管什么样吗？要不要我用手机拍个照发给你？”
“我知道我知道。又不是我钻，我在这等你，你进去看看。”尹梦诺说着无赖话。
“凭什么你在外面歇着，我要钻臭排污管？”何知乐闻言气乐了，“大家是一个队的专员，不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
“我这是出于战术考虑，我们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出了事可以里应外合。”尹梦诺先是振振有词，随即开骂，“别磨磨唧唧的，快点！”
何知乐直叹气。也罢也罢，任务要紧。何知乐从兜里摸出防毒面罩戴在脸上，又把一支小手电挂在腰间照明，一咬牙，跪在地上往排污管里爬。
排污管的外面都是苍蝇，像一股旋风似的。头进去时，何知乐感觉自己头发都被吹乱了，脖子里全是爬来爬去的蝇子。戴着防毒面具还能隐约闻到恶臭，那味道叫人终生难忘。
最要命的是管壁上一层厚厚的泥污，油乎乎又黏兮兮，何知乐的手上和衣服上很快沾满了。
“我想哭……太恶心了……”何知乐在耳机里呜咽，“好多虫子，还有又臭又黑的烂泥。尹梦诺，你还笑？等会我出去要把手上的泥都甩在你身上！”
“你敢！我毙了你！”尹梦诺呵斥，“快点爬，爬进去就没有虫子和泥水了。”
“我遇到铁丝网了。好像是过滤用的。我试试把它取下来。”何知乐忽然说。
“加油。”尹梦诺坐在草丛里，悠闲地听着耳机。耳机里传来一阵敲打钢铁的声音，大概是何知乐在奋力摧毁遇到的铁丝网。
“搞定，这玩意好沉。啊！网上有长虫！”何知乐又在耳机里哀嚎，“它进我袖子里了！我糙糙糙！它有好多脚！”
“别喊，被保安听到了就暴露了。”尹梦诺说，“把它捉出来就好了。大老爷们还怕长虫？脚多了不起啊？”
“好了，好了，妈的，我进去了。”终于，何知乐说。话里简直带着哭腔。
何知乐奋力爬出管道口，原以为厂房里会一片漆黑，毕竟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机器停转工人下班。但没想到厂房里亮着惨白的灯光。何知乐连忙拔出手枪来卧倒在墙角，观察整个厂房的动静。
片刻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因为厂房里没有人。
只有猪。
屠宰过的猪，皮毛已经剥净，血也已控干，只剩红彤彤白花花的肉骨，像是做腊肉一样吊在空中。有上百根不锈钢管横穿厂房墙壁，大概有六七百头猪被铁钩穿了，用绳子吊在钢管上。隔着防毒面具也能闻到一股生猪肉味。
天花板上，空调出风口的红绳还在飘荡。白森森的冷气在厂房里奔涌，悬挂的猪身上都挂上一层毛毛雪似的白霜。这大概是保鲜的车间。需要保持寒冷。否则一夜过去那些猪肉就会烂掉。
何知乐提着手枪，在厂房里探查。角落还堆着一些杂物，都是寻常的工具。没有什么可疑的。
“好像啥也没有，只有猪。”何知乐无奈地叹气，又打了个喷嚏，这里面太冷了。
“那你出来吧，再看东边第二个厂房。”尹梦诺轻描淡写地指挥。
何知乐刚要去钻下水道的粗管道，尹梦诺的声音忽然又在耳机里响起，急促而紧张。
“找地方藏起来，有卡车在厂房门口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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