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少年方才那句 “随便些”,想起鸿胪寺厨子擅长的江南菜式,一个念头猛地窜上心头 —— 这少年哪里是在问密信,分明是在试探他的底牌!
“老奴猜……” 王承恩深吸一口气,蟒纹披风下的手指终于松开了暖手炉,“世子爷在这紫微城无非要的是两样东西!燕王藩位的去留以及现在仍在刑部大牢前世子妃的清白!”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雪光透过窗棂斜切过眼前少年的睫毛,将瞳孔里的茶汤倒影碎成星子。
他盯着吴天翊垂落的眼睫 —— 那睫毛生得极长,此刻却像覆着层薄冰的帘幕,遮得严严实实。
可这老狐狸很快便觉出不对劲,眼前这十六岁的少年本该在被点破心思时指尖发颤,或是像初入猎场的狼崽般龇牙!
可眼前的少年反倒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汤,精细的瓷碗沿碰在齿间发出沙砾般的轻响 ,倒像是在用这细腻的触感,细细研磨他话里的机锋。
“小王嫂嫂的清白……” 瓷碗被轻轻搁在案几上,“总管大人以为小王赢不了那几位京城才女?”
吴天翊抬眼时,茶雾氤氲间,王承恩看见他眼中露出一股极为自信的神情。
还没等王承恩搭话,少年忽然用指节叩响碗沿,甜白釉的震颤声里溢出轻笑:“即便赢不了 ——”
他故意拖长尾音,让茶雾裹着话尾钻进老太监的袖管,“太后娘娘也会‘秉公处理!’”
瓷碗被重重顿在案几中央,“毕竟小王的嫂嫂本就清白 ——”
吴天翊忽然倾身向前,十六岁的呼吸混着茶汤里的甜香扑在王承恩喉头:“需要证明的从来不是清白,而是……” 指腹碾过碗沿的冰裂纹,“是谁有胆子往清白里泼脏水!”
“当然,如果他能承受得起燕王府三十万狼骑的愤怒!”说到这里,铜盆里的残炭突然爆出明火,照亮少年眼底未散的凶光。
还没等王承恩反应过来,就见吴天翊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前,俯身用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要忘了,北蛮二十万铁骑是如何被燕王府区区十万狼骑碾压的,那京观如今还屹立在那里!”
“这紫微城里的奸佞......” 他故意顿住,让王承恩看见自己眼中映着的狠厉,"够不够填燕王府狼骑的马蹄印?"
看着王承恩喉结猛地滚动,蟒纹披风下的手指绞得锦缎发皱。
此时吴天翊知道,老太监眼角暴起的青筋已泄露了恐惧 —— 那是对漠北京观的本能畏惧,是对三十万狼骑踏碎宫墙的想象。
他忽然直起身,靴底碾碎脚边的残炭,故意踉跄半步扶住案几,脸上陡然漫上悲愤:"临行前父王攥着我的手说......"
声线骤然发颤,细瓷碗被碰得叮当响,"说当今天子是太祖血脉,燕王府世代食君之禄......"
王承恩盯着他突然泛红的眼眶,惊觉这少年竟能在狠戾与悲戚间切换得如同换皮!
"可如今朝堂被蟒袍玉带蛀空了!" 吴天翊猛地捶向案几,密信被震得跳起,"太后用《女诫》堵悠悠之口,曹进忠拿东厂诏狱当私刑场......"
他突然抓住王承恩的手腕,十六岁的手掌竟沉得像铁,"总管大人看看这紫微城 ——"
他指向窗外模糊的宫墙剪影,烛火在瞳孔里燃成两簇火苗:"小皇帝的御座下全是朽木!若燕王府不替皇上清淤,等北蛮铁骑再次叩关时......"
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却故意让王承恩看见自己袖口露出的狼骑腰牌,"父王让小王带话:燕王府的狼旗只认龙椅上的正统,不管龙椅下趴着的是蟒还是狐!"
王承恩的手腕被攥得生疼,突然感觉眼前这少年跟自己说的这些不正是 "可结盟" 的信号?
"世子爷的心意......" 他终于挣开手,蟒纹披风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扑通跪倒时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老奴对天起誓!" 他猛地撕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刀疤。
"这道疤是替先皇挡刺客留的,如今愿再添道新伤,为世子爷清剿朝堂蛀虫!" 手指颤抖着解下腰间蟒纹玉带,玉扣砸在地上的脆响里,他膝行半步抱住吴天翊的靴筒。
“老奴虽只是残缺之身,却也知食君禄担君忧!世子爷,您放心 ——” 王承恩猛地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的冰棱发出脆响,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在蟒纹披风上洇出红梅似的印记,“只要用到老奴的地方,刀山火海老奴也替您蹚!”
“这老狐狸的演技看来也不输我嘛!”看到此情景吴天翊心里暗自腹诽起来。
可是戏既然演到这一幕,他也不得不演下去,只见吴天翊装着一副激动的样子,赶忙上前双手扶起王承恩,指腹却暗暗按压住对方腕间的脉搏。
果然,那跳动的频率虽快,却透着刻意的滞涩 —— 这老东西连心跳都在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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