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盘没动，眼神盯着那空空如也的篮筐，呼吸微顿。
他拄着膝盖，低声骂了一句：“操。”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他心底却并不意外。
再次捡回球，这一次他调整站位，换了个角度，从侧翼三分线出手。
“咚——哐！”
球这次更偏，砸在篮板下沿，重重地弹回来，直接击打在他的膝盖上。
一瞬间他有些站不稳，右脚踩了一下空，膝盖一软，整个人重心前倾，险些摔倒。他紧急收住身体，脚踝的痛觉再次如刀割般窜上神经，眼前一黑。
“靠……”
他咬住牙关，强行忍住低吼，眼里却忽然起了火气。
不是那种暴怒，是那种不甘，是那种——“你怎么能这么蠢”的恼怒。
这时候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会停下来，休息，甚至扔球离开。可他不行。他知道自己过去能投中是因为他练了成千上万个球，而现在他失手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失手的倍数练回来。
于是他继续投。
第三个球。
三分线外稍微往里一步，这次不是拔起就投，而是略作节奏调整，晃了晃手腕，用惯常的弧度送出。
“砰！”
依旧不进。
篮球碰到篮筐边缘，稍微滑了一下，终究没有进。
苏盘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一颗颗滑落，顺着鼻梁滴在地面上，溅出细微水花。他不再骂，也不再多想，只是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几乎像在做重复性的机械运动。
他不允许自己被情绪掌控。越是愤怒的时候，越要冷静。
他记得教练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一个真正的射手不是靠情绪去投球，而是靠肌肉的记忆。”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动作流程：屈膝、抬肘、拨腕、放松指尖……然后睁眼，目光如鹰般锁定篮筐。
再投。
第四球。
这次终于是一次标准的弧线，划过空气，几乎没带一丝偏移。
可就在篮球快要进入网心的瞬间，它碰到了篮筐的前沿。
“咚——”
还是没进。
他站在原地，终于不动了。
静止了五秒钟，然后，他笑了。
不是嘲笑，也不是苦笑，而是那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折腾我”的笑容。
“行啊你。”
他低声对着篮筐说了一句，像是在跟一个对手打招呼。
“咱们来点真格的。”
他说完，开始绕着球场运球，小碎步变向、突破、撤步，每一个动作都不是随便的热身，而是极度精准的实战模仿。他把整个人重新带入比赛的状态，脑中迅速勾勒出那个熟悉的画面：对手扑防、队友拉开、自己在压力下的判断、节奏变化、最后的拔起出手。
他投了第七个球。
这次，他跳起的瞬间，脚踝隐隐作痛，但他已经学会如何在动作中压制它。他强行稳住姿态，右臂一甩，手指自然拨开。
“唰——”
球进了。
那一刻，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场地里，听着球网抖动的声音。
他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终于，进了。”
但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他的球感没有丢，只是身体的记忆和伤痛在拉扯着他。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拉扯中不断磨合，不断找回曾经的那个自己。
苏盘没停，又投了下一个球。
今夜他不需要光，也不需要人来鼓掌。
他只需要——一个接一个球进网的声音，像是黎明前最安静的承诺。
“我会更强。”
那不是单纯的“没进”能解释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的失手。他太了解自己了，身体里的细节差别，肌肉反应的迟钝，脚下重心的犹豫，投篮瞬间那不自觉的微小晃动……这些原本在无数日夜训练中早已固化成本能的东西，现在却被伤病、疲惫和缺乏系统训练剥落得一干二净。
“差了。”
他心里冷冷地念了一句，眼中没有焦躁，只有冷静得过分的专注。
“是那时候三天没碰球之后的生涩感。”他思忖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篮筐上，那铁质的弧线在晨曦中泛着微光，像个冷面无情的审判者。
“这不是失常，是退化。”
想到这里，他眉心微微蹙起。
不是每一次的低谷都是天意，更不是命运的安排。
有时候就是因为你没练够。
“所以才进不了。”他咬紧后槽牙，慢慢踱步，像是绕着某个看不见的战场在行军。
他走到三分线外，球轻轻落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那种属于血液里最本能的战意。
“你该重新开始了，苏盘。”他对自己说。
从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处理失去节奏的恐惧。每一次投篮不进、每一次下意识的迟疑，都会在他脑子里拉开一道裂缝。那裂缝在不断扩大，灌进失望、怀疑，还有一点不甘心的愤怒。
他记得自己巅峰时期的状态——那时，任何角度，任何距离，只要他出手，球就像听话的宠物，嗖地飞进篮筐，从不拖泥带水。现在……它像只叛逆的兽，时刻试图挣脱他的掌控。
他不能允许。
“不能允许。”
这四个字像铁钉一样钉进他的胸口，他把球抓在手里，用力拍了拍，那声音在空旷的球场上回荡着，像是号角吹响。
他开始投球，不再在意是不是投得完美。
只求连续、流畅、一口气打破身体里的那层冰。
一球、两球、三球。
投出、捡回、再投。
额头的汗水在第一缕日光洒下时就开始往下滴，划过眼角，流进嘴里，是苦的、咸的，带着沙砾和灰尘的味道。他的呼吸逐渐加重，胸口像被火炉灼烧，但动作却越来越利落。
一次三步上篮时，他感觉到右脚踝一阵微妙的刺痛，但他咬着牙没有停。相反，他加快了步伐，哪怕落地时脚底发软，哪怕肌肉已经在抗议，他都没有犹豫。
他不只是想投进球。
他想找回身体对篮球的“信任”。
那是一种介于技术与直觉之间的默契。
“你得重新让它信你。”他脑中浮现出教练当年说的那句话。
“你不能用命令的方式去掌控篮球，它不是工具，是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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