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自的说着,中间没有给雪之下一丝介入的余地。
“既然你有了答案,我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增烦恼,世界上有七十亿人,人生的过客如过江之鲫,倒不如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雪之下眼神微动。
“这些是水灯笼。”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解释道。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是浩浩荡荡铺就的花与灯的河路。烛火摇曳,裹挟着樱色的花瓣于水波中寂寞的燃烧着。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万千祷言,密密麻麻用小楷临写于鹅黄色的灯笼纸上。
那是光的河流,也是独属于夜的河流。破碎在波澜中的光屑是灵魂的碎片,以静默的喧嚣存在着。
水上的灯笼愈来愈浓密,江离仿佛已经听到了不远岸边人们热闹的调笑声。
随手捞起一个小灯,上面写了贺正等祝福的话语,另外就是些佛经的内容。
他对经文典籍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几部《法华经》和《无量寿经》,摩挲了几圈又重新放回水面,任由它随波而逝。
“来都来了,在靠岸之前先让我享受一下。”
不顾对方视线,他径自伸展刚才为保持礼节一直屈膝的坐姿。
“且待小僧伸伸脚。”
说完便眯眼朝天仰倒。
清风吹皱一池春水,带着湿润的气息从他的脖子间滑过。
“真是没骨气的男人啊,你就不打算说服我吗?”雪之下的声音埋没在岸边的车水马龙之中,并未感到一丝救赎后欣喜。
“这对于你来说不公平,我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说哭女孩子。”
“什么意思?”
“你自己应该非常清楚,在我来看,简直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于空中存在的雪花是注定要被这肮脏的世间所玷污,在挣扎中留下一滩难看的泥水。
“只是见了一面就武断的解读对方心理是否有点太粗鲁了?”
“有道理。”
江离缄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但这明显不是认错的态度。
“你相信命运?”
“不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讽刺。”
雪之下一枪落在空处,又开口道:“既然我说的对的话,起码的道歉呢?至少和别人说话得坐起来吧?”
“我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根据你过往的经历认为你现在所发表出来的言论是合理的。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观点。”
“你这样真的是打算来合卺的吗?我开始为你今后的婚姻感到悲哀了。”
“不知道。”江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无趣。现在即使是小学生都知道怎么讨好女人。”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矛盾的男人。如同烂泥一样仰面躺倒在船仓里,用手捞出,却能看到沉沦在悲哀川流中闪烁的沙金。
“如果你想浪漫的话我可以浪漫一点。对了,这是大哥预备给我的情书,让我学着上面说来两句。”
从口袋里掏出有些皱巴巴的信纸后,他突然颇为兴奋的坐了起来。
“谢谢,我不想听里面的内容。”
“来都来了,你就当我说话是在放屁好了。”
江离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下,庄严的打开的信纸。
“念了?”
见对方没有回话。
他沉吟了两三秒,还是念了出来。
“那个…….见字如见吾。每当我想起你,我都想起那个雨天的地铁口…….人群中幽灵般的面孔浮现,黑色枝条上湿漉漉的玫瑰花从花园铁栅栏的缝隙伸出来。”
用的是庞德的句子。
“你我之间的距离后让我意志消沉,灵魂碎裂。伊……”
这是他嫂子的名字。
“自从与你分别,我时常郁郁寡欢。”
“我无法入睡。”
“我见过秋天的鸣蝉,挣扎着…”
大哥洋洋洒洒套用了很多遍嫂子的名字,以至于根本读无可读,跳着读了几句,发现已然到了末尾的时绥。
“没了?”
见江离支支吾吾,雪之下开口问道。
“我也是会害羞的好吗…”
“不像,刚才你狡辩的时候说的可掷地有声了。”
“欸你不要激我。”
“如果一开始就没胆子念的话就不要客气了,我全当听过好了。”
“雪之下雪乃。”
他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大的都要被岸边的人听到了。
“时隔经年,现在的你,除了你美丽的名字,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喂……”
“我的家乡位于温暖的南方,那里的冬天没有雪。唯有从北方飞来的大雁,和芦苇荡里摇曳的香蒲,水光潋滟的湖面上有野鸭唱着归乡的歌谣。”
脑海里尽是他一生中所看到的最美好的画面,
“我见过在夜色的波涛里起舞的夜光虫,那是在一个雨后的夏天,瘦弱的火车在干枯的枕木上经过,去往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目的地。”
“我也曾见过落满明黄色银杏叶的台阶,斑驳的墙壁上仍有刀剑所刻下的伤痕,耄耋僧人穿着古灰色的长袍于同样苍老的佛塔下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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