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最后一次修剪枯枝时，指尖正不断渗出血珠。那株垂枝樱是她亲手嫁接的，此刻却像垂死的白鹤般耷拉着枝条，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宛如凝固的泪痕。
腕间的红绳突然绷断，串着的翡翠铃铛滚落在青苔里。她望着那点碧色坠入石缝，恍惚记起七年前某个暮春。江砚生穿着沾满泥浆的工装裤蹲在苗圃里，掌心托着这枚捡来的铃铛，说要在上面刻两人的名字。
"樱树嫁接要留三寸砧木。"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剪枝，呼吸扫过她耳畔，"就像爱情总要留点余地。"那时他刚从日本学成归国，衬衫口袋里总插着卷尺和嫁接刀，身上带着松针与腐殖土的气息。
此刻消毒水味道正漫过她的鼻腔。病历本躺在帆布包最底层，诊断栏里"胃癌晚期"四个字被折成歪斜的十字。她将止疼片藏在维生素瓶里，继续给新到的月季脱盆。花刺扎进指腹时忽然笑出声——当年江砚生用玫瑰花刺在无名指上刻的婚戒，结痂后果然变成环状疤痕。
玻璃温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江砚生大衣肩头落满雪，怀里抱着盆叶片焦黄的蝴蝶兰。她接过花时碰到他冰凉的袖扣，那上面还沾着陌生女人的香水味。
"林小姐说这花救不活就扔了。"他扯松领带，露出脖颈处暧昧的红痕。沈棠沉默着剪掉腐烂的气根，想起上周在酒店大堂看见的画面。他揽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子走进电梯，西装口袋里插着支鲜红的鹤望兰——那是她花房里最昂贵的品种。
温控系统发出嘀嘀警报，她转身调试湿度阀，听见背后传来瓷器碎裂声。那盆养了五年的山茶摔在地上，陶片割断的根系渗出汁液，像极了手术台上汩汩流淌的血。
"反正快死了。"他踢开碎瓷转身离去。沈棠跪在地上收集残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渍在白色山茶花瓣间晕开。他们曾在这株花前交换婚约，他说山茶耐寒，就像他们的爱情。
凌晨三点雨夹雪敲打着玻璃顶棚，她蜷缩在加热垫旁给樱花树缠草绳。抗癌药的副作用让视线模糊成片，嫁接刀两次割破指尖。手机屏幕亮起推送新闻，江氏集团少东家与林氏千金订婚的消息配着雪中拥吻的照片。
她摸着腹部肿块给最后几株铁线莲覆上防寒布。这些藤本月季是他留学时寄来的种子，如今爬满整个弧形花架。突然有温热血沫涌上喉头，染红了浅粉色的花瓣。手机相册自动弹出七年前的今日，照片里他举着刻好"棠&砚"的翡翠铃铛，身后十万株樱花正在盛开。
急救车鸣笛划破夜空时，江砚生正在试戴婚戒。林小姐的钻石项链硌得他胸口发疼，恍惚听见手机震动，却在瞥见"沈棠"名字时按下静音。直到三天后收到律师电话，才发现遗嘱文件里夹着泛黄的樱花标本。
殡仪馆冰柜拉开的瞬间，他看见沈棠穿着沾泥的工装裤，双手交叠处放着翡翠铃铛。法医说胃部肿瘤已经扩散到拳头大，尸检显示她连续注射止痛剂超过半年。更衣室储物柜里堆着十八个未拆封的礼物盒，每个都贴着"结婚纪念日快乐"。
当他打开最后那封字迹颤抖的信，樱花信纸上的血渍盖住了结尾："我把所有玫瑰都嫁接成白色了，你说过白玫瑰适合葬礼..."突然有嫩芽从翡翠铃铛的裂缝里钻出来——那是她偷藏的山茶花种，此刻正在他掌心开出殷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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