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范永斗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另一封密信,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看看这个,建州女真答应用貂皮和人参换硫磺。如今边关吃紧,军器局要的货我们供应不过来,总得找些'替代品'。"他将信纸狠狠拍在檀木桌上,震得茶盏中的残茶泛起涟漪。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铜炉中木炭爆裂的声响。乔家的少东家乔世广盯着地上的水渍,突然开口:"听说辽东李成梁的铁骑近日在整顿军备,若是他们用上这批货..."
"所以我们要先拿朝鲜战场上的明军开刀。"范永斗眼中闪过阴鸷,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李如松孤军深入,正是绝佳时机。只要虎蹲炮在关键时刻炸膛,日军便能将明军一举击溃。"他伸手招来管家,苍老的指节重重敲击桌面,"去铁匠巷,让王家铁坊连夜开工。记住,每根炮管都要打上'晋商监制'的火印。"
常万达猛地站起,绣着云纹的锦袍扫落案上文书:"范永斗!你这是叛国!用掺了七成硫磺的铁料铸炮,和亲手把明军将士推向死地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这是生意。"范永斗慢条斯理地掏出水烟袋,青烟从缺了颗门牙的齿缝间溢出,"日本人给税银,女真人给皮货,而我们..."他眯起眼睛,"只需要动点小小的手脚。"
乔世广握紧腰间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逐渐冷静。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晋商之道,义字为先。"可眼前这些人,早已被贪欲蒙住了双眼。他望向窗外,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仿佛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铁匠巷内,王家铁坊的炉火彻夜未熄。王铁锤盯着炉中泛着青灰色的铁锭,心如刀绞。从业二十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劣质的材料,轻轻一敲便簌簌掉渣。
"王师傅,上头催得紧。"监工的牛皮靴碾碎地上的铁屑,腰间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你儿子在钱庄的欠款,可又滚了利。要是天亮前交不出三十根炮管..."
王铁锤握着钳子的手剧烈颤抖。半年前妻子重病,他被迫向晋商钱庄借了高利贷。此刻炉中跃动的火舌里,浮现出儿子蜷缩在柴房的身影。他咬牙将铁锭浸入药池——本该淬火的清水,早已被换成了硫磺溶液。
当第一根炮管脱模时,他偷偷用凿子在模具内侧刻下月牙纹。这是王家祖传的防伪标记,只有真正的铸匠才能辨认。但此刻,这个标记却成了催命符——随着硫磺渗入铁胎,那些细密的气孔正在内部疯狂生长。
"王师傅,火印!"监工的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铁锤看着通红的烙铁压在炮管上,"晋商监制"四个大字逐渐成型。滚烫的铁与劣质铁料接触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他闭上眼,不敢想象这些带着致命缺陷的火炮,将在战场上造成怎样的惨剧。
与此同时,乔世广在书房反复研读父亲留下的账簿。泛黄的纸页间,几笔异常的硫磺交易记录让他冷汗涔涔。当他终于拼凑出晋商通敌的完整链条时,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神色慌张地递来密信,火漆上的云纹正是范永斗书房的标记。
"少东家,范东家邀您明日巳时,在晋祠密会。"管家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已经察觉有人走漏风声。"
乔世广握紧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烛火在他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朝鲜战场上,明军将士被自家火炮炸得血肉横飞的惨状。那些年轻的生命,那些保家卫国的热血,难道就要被这些黑心商人的贪欲所葬送?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窗棂咯咯作响。乔世广取下墙上的宝剑,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知道,一场关乎生死的较量即将展开,而他,绝不能让这些蛀虫继续侵蚀大明的根基。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踏出这一步,为那些即将倒在毒火下的明军将士,讨一个公道。而在不远处的铁匠巷,王铁锤仍在炉火前挥汗如雨,他的每一次捶打,都像是在为这场正义与邪恶的对决积蓄力量。
暗纹
三日后,王家铁坊内,炉火映红了王铁锤的脸。作为首席铸匠,他一眼就看出这批铁料不对劲——本该银白的铁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轻轻一敲便有细密裂纹,如同蛛网般在铁锭表面蔓延。这哪里是用来铸炮的精铁,分明是掺了大量硫磺的劣质品。
"王师傅,这批料得加急。"晋商的监工敲着腰间的牛皮鞭,皮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声响,"上头说了,少一炉,你儿子在钱庄的账就多十倍。"
王铁锤握着钳子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半年前,妻子重病卧床,为了凑足医药费,他不得已向晋商钱庄借了高利贷。本以为熬过这段时间就能慢慢还清,却没想到利滚利的速度如此惊人。如今儿子被当作人质扣在钱庄,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起前日探监时,儿子脸上的淤青和眼中的恐惧。那是被毒打留下的痕迹,也是对父亲的无声控诉。作为父亲,他没能保护好妻儿;作为铸匠,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劣质火炮被送上战场,去残害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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