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孩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些陈年往事。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泛黄的手抄报上,恍惚了好一会儿,记忆才逐渐清晰。
“啊……这些画,我记得是收在杂物间里的,你怎么给翻出来了?”
江余缓缓闭上眼睛。
这些画……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熟悉呢?
这可是……他和时降停一起,一笔一画亲手完成的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夏天,时降停即将满十五岁,而江余还是个只知道依赖他的小傻子。
狭小的宿舍里闷热难耐,只有一张破旧的书桌。
时降停专注地握着油画笔画画,而年幼的江余正像只粘人的猫崽般挂在他肩上。
“别画了嘛……”小江余舔着快化的雪糕,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少年的颈窝,“陪我玩……”
时降停只得停下画笔,无奈地看着他:“刚才陪你玩了三个小时,我才画了三分钟。”
“不够,还要玩。”江余搂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
时降停总是拿他没辙,妥协了,但这次却提出了条件:“再陪我画一张。”
他握住江余的小手,塞给他一支粉色油画棒:“你来画小花。”
江余不情不愿地在纸上涂抹起来。起初还认真画着花瓣,后来干脆偷懒,直接用笔“哒哒哒”地在纸上戳出一排粉色圆点。
时降停静静看着他胡闹,只是淡淡抬了下眼。
“哦……”江余立刻怂了,乖乖趴回桌上,慢吞吞地重新画起花瓣来。
好不容易画完一张,江余兴冲冲地扬起笑脸,以为终于可以玩了。谁知时降停又递来一张空白纸,还换了一支黄色油画棒。
“画太阳。”
“讨厌。”江余嘴上抱怨,手却听话地画了起来。
“这张画小草。”
“真讨厌。”
“还有这张…画大树。”
“呜呜……”
就这样,从烈日当空画到月上柳梢。
简单的元素由江余完成,精细的人物和构图则由时降停负责。整整一个下午,他们才完成五张画。
谁叫江余爱偷懒……
每完成一幅,时降停都会在空白处工整地写下:【我们想要一个家。】
江余好奇地凑过去,脑袋又习惯性地搭在他肩上,像只没骨头的猫:“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吗?”
时降停举起画纸对着月光,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晦暗:“不是……是给一些人看的。”
“谁啊?”
“一些……有钱人家。”
“为什么要给他们看?他们能看到吗?”
时降停动作一顿,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不一定能看到……但多试几次,总会看到的吧?”
江余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那为什么要给他们看啊?这是我们画的,我不想给别人看。咱们自己留着不好吗?”
“唉……”时降停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是不是不困?”
“不困!咱们玩捉迷藏吧?你藏我找!不过不许再躲在阴影里了,上次吓死我了……”
时降停面无表情:“既然不困,那就再画几张。”
“我困我困!”江余立刻蹦起来,一溜烟钻进被窝,把自己裹成个蚕蛹,又突然探出脑袋,“我睡觉了!”说完立刻缩了回去。
这里是时降停的宿舍,单人间,没人说话后会显得很安静。
时降停没有再叫他。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他心事重重地继续画着,却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也不会说。
画着一些,看起来没有意义的画。
只有那一行行字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我们……想要一个家。】
…
“还记得当年,每隔一两周,有时一个月,邮箱里就会收到这些画。”
江母回忆道:“我们平时很少看邮箱,都是让管家处理。但这个寄画的人特别执着,管家就特意跟我们说了这事。第一次看到这些画时,能感受到满满的诚意。”
江余声音发颤:“所以...你们是因为这些画,才决定去守望所收养孩子的?”
“是啊。”
“是啊……”
这两个字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江余的心脏,彻底窒息。
原来这些画都是时降停寄出去的。
每次院长带他外出时,他就趁机寄画。
难怪时间间隔不定。
当年的邮费那么贵,时降停一定是把零花钱都用来寄画了。
江余仿佛看见了十五岁的时降停站在邮局前,小心翼翼地将画作装进信封。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即便这样,时降停每次回来还是会给他带各种糖果。
如果这些画是时降停寄的…如果江父江母是被这些画吸引到孤儿院的……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自救啊。
他是在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啊。
而当年的江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时降停要离开,只知道要拼命挽留。
却不知道,自己争夺的每一个机会,都是在掐灭时降停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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