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很细微,但汀兰浑身瞬间绷紧——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她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
这才想起自己的两把骨剑还挂在药柜旁,而少年正毫无防备地走向院子。
粗布衣裳套在身上的第一夜,汀兰翻来覆去睡不着。
布料摩擦着常年被丝绸包裹的肌肤,粗糙得像砂纸。
晨光初现时,她被一阵规律的"咚咚"声唤醒。
推开窗,看见少年正在院中捣药,晨露打湿了他裤腿的下摆。
察觉到动静,他抬头笑了笑,晨光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碎成星星。
"早膳在灶上温着。"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药杵上的粉末随风飘来,是当归混着黄芪的苦涩香气。
汀兰低头看了看自己——靛蓝粗布裹着玲珑曲线,领口歪斜的针脚硌着锁骨。
这打扮若被江湖那些旧识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李大夫在吗?"院门外传来苍老的呼唤。
一个佝偻老妇挎着竹篮,见到汀兰时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哎哟!"
少年急忙迎上去:"陈婆婆,是关节又疼了?"他自然地搀住老人,却不着痕迹地挡在汀兰前面。
老妇的视线像钩子般绕过少年肩膀:"这姑娘..."
"远房表亲!"少年耳尖通红,"来...来帮忙的。"
汀兰挑眉。
她杀过人的剑就挂在床头,这会儿倒成了"远房表亲"?
老妇当然看出少年的谎言,她突然抓住少年手腕:"怀璋啊..."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你可长点心,这么俊的姑娘..."她压低声音,"别是城里哪位老爷家的..."
少年急得直摆手,倒是汀兰笑出了声。
老妇的关节痛是多年劳损。
汀兰看着少年手法娴熟地下针,银针在晨光中划出流畅的弧线——没有内力加持,纯粹靠对人体经络的理解。
治疗结束,老妇哆哆嗦嗦从篮子里摸出几个野山楂:"家里就剩这个..."
少年推拒不过,最终只取了一颗。
待老妇走远,汀兰终于忍不住:"你靠什么过活?"
"后山有药圃,街尾王婶时常用菜来换艾灸..."少年声音渐低,"家父说,穷苦人的铜板带着血汗,不能要。"
汀兰望向药柜——那些斑驳的抽屉每个都擦得发亮,却空了大半。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补丁衣服的布料都洗得发白。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汀兰开始帮忙晾晒药材,起初她用剑尖挑拣,被少年紧张地制止:"会沾上铁气!"
后来她学会了用手分拣,发梢沾满草屑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双壁醉九州"的风采。
来看病的多是贫苦老人。
他们见到汀兰,先是惊诧,继而忧心忡忡地把少年拉到角落:"别惹祸上身啊..."
从没人担心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也没有人关心她的绝世美貌,仿佛她才是需要防备的猛兽。
最离奇的是卖豆腐的刘婶。
那妇人把少年拽到院角,声音却大得故意让汀兰听见:"多好的姑娘!手脚利落还会针灸,你加把劲..."少年慌得打翻了药篓,而汀兰发现自己竟在整理鬓发。
某个黄昏,汀兰正在后院捆药包。
这门手艺她学了三天,还是捆得歪歪扭扭。
少年蹲在一旁分拣药材,夕阳给他睫毛镀上金边。
"为什么..."汀兰突然开口,又停住。
她想问为什么这些陌生人待他如亲子,为什么明知她可能带来灾祸却依然接纳。
但最终只是扯了扯身上越来越合身的粗布衣:"...这衣裳,穿着挺舒服。"
少年抬起头,笑容比晚霞还暖:"你穿着好看。"
一枝忍冬从墙头垂落,轻轻扫过汀兰的肩。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七天没想起江湖恩怨,也没计算过复仇计划。
远处传来打更声。
少年起身去收晒着的当归,背影瘦削却挺拔。
汀兰无意识地抚上腰间——那里本该悬着剑穗,如今却别着一把晒药的小竹耙。
百草堂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暮色。
平静得仿佛世间从无血雨腥风。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为何,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晨露还未散尽的药圃里,汀兰抱膝坐在石碾上。
这是她住进百草堂的第二十七个清晨——这个数字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少年每天都会在灶台边划一道歪歪扭扭的刻痕。
药香萦绕中,她望着那个忙碌的身影。
少年正踮脚去够晾在高处的药匾,补丁衣服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纤细却结实的腰线。
阳光穿过当归丛,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给他披了件碎金织就的衣裳。
"小心摔着。"汀兰随口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少年回头,额发被晨露打湿成绺,眼睛却亮得像山涧里的黑曜石:"没事!"他晃了晃药匾,"晒够三天就能入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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