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落在石阶第一级，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谁轻轻放下。风停了，林间没有再响。
叶婉儿弯下腰，指尖触到那片落叶，未拾，也未拂。她只将手按在石面，掌心压住叶脉裂痕，静了两息，才缓缓收手。动作轻，却像完成了一道仪式。她直起身，目光扫过右侧石阶——苔痕湿滑，藤蔓交错，枝杈低垂如锁链横拦。
憋宝人将铜炉贴胸扣紧，外袍掩上，炉身余温透过布料渗出，暖着肋侧。他没说话，左脚向前一踏，鞋底碾碎一块松动的青苔石，发出闷响。脚步落下时，整条小径似乎震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陈智站在原地，袖中瓷片再次发烫，热度顺着腕骨往上爬，像有细流在皮下流动。他闭眼，呼吸放慢，任那热意游走。再睁眼时，瞳孔深处似有一丝微光闪过。他抬步，越过叶婉儿方才按过的石阶，走在最前。
三人顺序变了。
石阶开始上行，坡度渐陡。两侧古木合拢，枝叶交叠成穹顶，遮去大半天光。地面铺满腐叶，踩上去无声，却能感觉到底下泥土松软异常，仿佛一脚踏空便会陷进去。
行至三十余级，前方林隙忽有白雾飘过，薄如纱，形不定。那雾略一凝滞，竟似人影轮廓，转瞬又被风吹散。
叶婉儿脚步一顿，右手已按上剑柄，指节发白。她没回头，只低声道：“别看。”
陈智眉心一跳，耳边似有风掠过，带着极轻的呼喊，音调熟悉得令人心悸。他咬住后槽牙，喉结滚动一下，左手掐住自己虎口，疼痛让他清醒。
憋宝人从怀中取出罗盘，铜盖掀开，指针颤动两下，旋即稳住，指向东北偏东。他看了一眼，合盖收起，脚步未停。
雾散了。林间重归幽静。
“刚才那不是风。”陈智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是山在试我们。”
“它知道我们来了。”叶婉儿接话，“也知道我们听见了警告。”
憋宝人走在最后，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刻意踩实。他忽然停下，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铜钉，长约三寸，末端刻有螺旋纹。他蹲下身，在石阶边缘轻轻一划，铜钉过处，留下一道浅痕，随即泛起一丝极淡的红光，转瞬熄灭。
“地气逆走。”他说，“这不是普通的禁地，是活的。”
叶婉儿回头看了一眼，没问，只将长剑稍往前移，剑尖离地三寸，随时可出。
继续前行。
山路转折，绕过一块巨岩，视野豁然收窄。前方石阶被藤蔓彻底封死，粗如臂的紫黑色藤条交错缠绕，表面浮着一层湿黏的青膜，像是刚分泌出的涎液。陈智伸手拨开一条缝隙，藤身竟微微收缩，似有知觉。
“别碰太多。”憋宝人提醒，“这些藤会记住温度。”
叶婉儿从背囊取出一块油纸包，打开一角，洒出些许灰绿色粉末。粉末落地即燃，冒出一缕淡烟，藤蔓随之退缩半尺，让出一条勉强可通过的窄道。
三人鱼贯而入。
进入窄道后，空气骤然变冷。呼吸间可见白气，但并非因寒，而是四周岩壁渗出的雾气带有阴性特质，吸一口便觉肺腑发沉。陈智从符袋摸出一张黄纸，撕角点燃，火光幽蓝，照见岩壁上隐约刻痕——非文字，亦非图腾，倒像是某种生物抓挠留下的痕迹，深浅不一，排列无序。
“不是人刻的。”叶婉儿低声说。
“也不是工具。”憋宝人补充，“是活着的东西，一边移动一边划出来的。”
火光熄灭前，陈智瞥见其中一道刻痕末端，有个小凹点，形状与他袖中瓷片背面纹路惊人相似。他心头一紧，却未声张，只将残纸捏成团，塞进石缝。
再行百步，地势升高，林木渐疏。前方出现一片裸露岩台，石阶断续延伸其上，尽头隐入浓雾。雾色灰白，缓慢流动，不像自然生成，倒似被什么力量均匀推送。
叶婉儿走在最前，踏上岩台时，右脚刚落，脚下石板突然下沉半寸，随即弹回。她立刻收力，后退半步。
“机关？”陈智问。
憋宝人蹲下，手掌贴地三秒，摇头：“不是机关。是回应。”
“回应什么？”
“我们的到来。”他站起身，“这座山，正在确认我们是不是它等待的人。”
陈智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左手，将袖中瓷片取出，握在掌心。瓷片滚烫，几乎灼伤皮肤。他盯着它，像是在与某种意识对视。
“如果我是引子……”他声音低哑，“那就让它引吧。”
他迈步上前，直接踏过那块异动的石板。
叶婉儿紧随其后，剑未出鞘，但剑穗已无风自动，微微震颤。她眼神清明，脚步坚定，每一步都落在陈智脚印之后半寸，保持距离，却不落后。
憋宝人最后踏上岩台，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铃身无舌，却在他手中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他将铃贴耳听了一瞬，眉头微皱，随即收入袖中。
雾越来越浓。
行至岩台中央，前方路径开始分叉，三条小径呈扇形展开，均被雾笼罩，无法看清走向。三人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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