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阿强的工友,实在气不过,跟监工理论了两句,当天晚上就被人拖到江滩打了个半死,第二天拖着一条断腿来辞工,眼里的光全灭了:“我认了,只求他们别找我家人麻烦。”
姜山每次扛着货走过码头,都能看见那块“黑虎码头”的匾,像块烙铁烫在心里。他腰间的龟甲被汗水浸得发亮,那点温热是他唯一的支撑。他看着工友们低着头,默默地扛货、卸货,脸上是麻木,眼里却藏着一点不敢熄灭的火苗——那是家里的炊烟,是孩子的笑脸,是病床上亲人等着的药。
没人愿意忍,可除了忍,他们别无选择。在这乱世里,码头是他们唯一能靠力气换口饭吃的地方。哪怕被欺压,被打骂,只要还能拿到那点够家人糊口的钱,他们就只能弯下腰,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咽进肚子里,变成扛货时更沉的力气。
傍晚下工,姜山揣着被克扣后剩下的工钱,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怀里的钱,够买三斤米,还能给八能买块糖。这点念想,就像黑夜里的一点星光,支撑着他,也支撑着所有在码头挣扎的人,熬过一个又一个苦难的日子。
日头正毒的时候,监工的鞭子又落在了老赵背上。老头本来就没力气,扛着半袋棉花走得慢了些,那鞭子带着风声抽下来,把他打得一个趔趄,棉花撒了一地。
“老东西,装死是吧!”监工狞笑着抬脚就要踹,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是姜山。
他刚把一整箱铁件卸下来,浑身的汗像水浇过一样,眼睛里却燃着火星:“他扛不动,我替他扛。但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监工被他攥得胳膊生疼,脸涨成了猪肝色:“姜山!你他妈敢管老子的事?信不信我让你横着出码头!”
“我不信。”姜山松开手,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工友都停了手里的活。他往前走了一步,比监工高出一个头,投下的影子把对方罩得严严实实,“工钱,我们可以少拿。毕竟这码头现在是你们的,我们认。”
他扫了眼周围噤若寒蝉的工友,老赵捂着背在地上咳,小顺子眼里含着泪却不敢作声,还有几个年轻的,拳头攥得死紧。
“但是,”姜山的目光猛地转向监工,带着股狠劲,“再打人,不管打谁,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监工被他看得发怵,却还嘴硬:“你他妈找死!”说着就抄起旁边的铁棍。
姜山没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周围的工友突然动了——老赵挣扎着站起来,小顺子往前挪了半步,连平时最胆小的那个年轻工友,也咬着牙站到了姜山身后。没人说话,但三四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监工,像一群被逼到墙角的狼。
监工举着铁棍的手,僵在了半空。
姜山又开口了,声音传遍了整个码头:“还有,每天的饭,必须让我们吃饱。窝窝头也好,糙米饭也罢,总得管够。我们是来扛活的,不是来当饿死鬼的——没力气,怎么给你们卸货?怎么让你们赚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监工身上:“要么,让我们吃饱,别再动手打人。要么,从现在起,这码头的活,我们谁也不干了。”
“集体不干”四个字,像块巨石砸在地上,震得人耳朵嗡嗡响。监工脸色变了,他知道这些工人说的是实话——黑虎帮占码头是为了挣钱,要是货堆在码头运不出去,上面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
周围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帆布的声音太阳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没人动,也没人说话,就那么对峙着。
过了好一会儿,监工才悻悻地放下铁棍,恶狠狠地瞪着姜山:“行,算你狠!饭的事我报上去,至于打人……你们安分干活,谁闲得没事动手?”
这话明显是服软了。
姜山没再逼他,转身扶起老赵:“赵叔,我送你歇会儿。”他又看向小顺子,“去把撒了的棉花收起来,我来扛。”
工友们这才松了口气,有人悄悄抹了把汗,有人给姜山递了个感激的眼神。码头上的号子声重新响起,虽然还是带着疲惫,却比刚才多了点底气。
中午送饭的时候,筐里的窝窝头果然比平时多了些,还掺了几个掺了玉米面的。没人说话,但吃着手里的窝头,大家都知道,这是用刚才那股子硬气换来的。
姜山啃着窝窝头,看着远处“黑虎码头”的匾,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黑虎帮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不怕。他看了眼身边狼吞虎咽的工友们,他们的脸被晒得黝黑,手上全是老茧,可每个人眼里,都藏着一股为了家里人活下去的韧劲儿。
只要这股劲儿还在,日子再难,总能找出条缝来,透口气。
黑虎帮的堂口设在码头附近的一间烟馆里,刀疤脸正把一个茶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溅了满地。
“一群泥腿子也敢翻天?”他唾沫横飞,指着旁边的手下骂,“真他妈晦气!老子手底下带的是枪,不是烧火棍!还能被几个扛货的吓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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