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下午四点多,天色已渐渐染上暖调。残阳悬在天边,像是被揉碎的蛋黄,将最后一抹余晖倾洒在街道办的灰瓦白墙上。
风里还带着料峭寒意像墨汁般在街道办的青砖墙上晕染开来,老李和老周在那里脚张望,却被王大爷横杖拦住去路。
老人花白的眉毛拧成疙瘩:"说找林处长就找?这会儿正开着会呢!"他偏头瞥向宣传栏,眼角笑出细密的褶子,"要看小易的画尽管看,可办公室重地,得守规矩!"
老李急得直搓手,老周沉着脸摸出红皮工作证,证件边缘的烫金在暮色里闪过冷光。
王大爷眯眼辨认上面的钢印,喉结滚动两下,这才让出半条道:"去接待室候着吧。"他冲走廊里喊了声,"小岳!带两位同志去办公室!"
扎着麻花辫的小岳应声跑来,蓝布衫袖口还沾着粉笔灰。这个刚从高中毕业的姑娘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脆生生应道:"大爷放心!"
她利落地行了个少先队礼,转身时辫子在身后晃出活泼的弧度,"两位首长请跟我来!暖壶里刚烧的热水,还有林处长珍藏的茉莉花茶!"
小岳踩着碎步在前引路,辫梢的红头绳在暮色里晃出灵动的弧线。老李和老周跟着穿过垂花门,忽听得西厢房传来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初春的晚风卷起檐角铜铃,叮当声里,两人鬼使神差地凑近雕花窗棂,透过糊着棉纸的窗缝望去。
夕阳正将最后一缕金光斜斜切进会议室,在青石板地上铺就半幅熔金长卷。易传宗立在人群中央,黑色中山装熨得笔挺,短发下是张温润如玉的面庞。晚霞为他侧脸镀上蜜色光晕,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说话时唇角微扬,露出若隐若现的梨涡,连眉梢眼角都似浸着书卷气。
老李的喉结狠狠滚动,粗粝的手掌无意识攥紧窗框,指节泛出青白。
这哪是他们嘴里跟着爷爷送情报的小萝卜头?分明是从旧书卷里走出来的人物。老周推了推老花镜,喉间溢出轻叹:"真真是貌比潘安,才过子建......"
"两位首长?"小岳清脆的声音惊得两人同时后退。姑娘歪着头,水汪汪的眼睛在他们涨红的脸上打转,"接待室在这边,林处长散会后就过来。"
她推开雕花木门,让老李和老周进招待室里等待林处。但是,他俩的目光仍胶着在西厢房方向,耳畔还回响着易传宗讲解宣传方案时清朗的嗓音。
小岳利落地摆好青花瓷茶杯,滚烫的开水冲进杯中,茉莉花在水面舒展沉浮。她后退半步,双手交叠在蓝布衫前,声音清脆如檐角风铃:“两位首长慢慢歇着,有事尽管招呼!”说罢轻轻带上门,却没走远,而是倚着廊下朱红的廊柱,麻花辫随着动作晃出弧度。
初春的晚风掠过青砖地,卷着槐花枝干钻进窗棂。小岳时不时踮脚朝会议室方向张望,见门扉紧闭才松了口气。
她记得林处长叮嘱过,今天讨论的民生方案涉及重要数据,万不能被打扰。
余光瞥见老李掀起门帘探头,她立刻小跑上前,像只护崽的麻雀挡在廊间:“首长,处长他们还在议事呢!”
说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保密守则”,眼神透着与年纪不符的认真,“要是闷得慌,我给您拿本书,可以在这里坐着看书呢!”
小岳退到廊下的石墩旁,像只警觉的小雀,时而低头用树枝在地上划着圈圈,时而抬眼瞟向招待室的木门。
老李和老周隔着玻璃窗,瞧见小姑娘挺直脊背、目不转睛的模样,不由得相视苦笑。
"这丫头,盯得比岗哨还严。"老周端起茶杯,茉莉花的香气氤氲在鼻尖,却压不住他眼底的愁绪。
老李重重叹了口气,军大衣下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粗粝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别说是岗哨,我看她恨不得给门栓上把锁。"
两人不再言语,屋内陷入沉默。唯有座钟的滴答声,和着窗外隐约传来的会议讨论声,在空气里流淌。
良久,老李突然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挤出沙哑的字句:"老周,你都瞧见了......那小子长得俊,又有学问,咱们秀芝......"
他说不下去了,目光落在杯底打转的茶叶上,像是要从那片墨绿里寻出答案。
老周摘下眼镜,用衣角反复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却愈发深沉:"先别急。等老林散了会,今晚无论如何得跟他见上一面。"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咱们先摸摸底,再做打算。这事儿,急不得。"
话音刚落,西厢房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两人下意识起身,却见小岳已经快步迎了上去,麻花辫在身后甩得飞快。
夕阳西下的余光斜斜掠过街道办的飞檐翘角,将整个院落浸染成暖金色。
西厢房的雕花窗棂把光线切割成细碎的菱形,在易传宗的黑色的中山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转身时,肩头的粉笔灰都被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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