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衍闻言精神一振:"终于有所收获了。"
李明衍与韩谈跟着那赵国官吏,穿过熙攘的街市,来到北城一处不起眼的阁楼。阁楼三层,位于一条僻静的小巷尽头,楼下是一家不起眼的酒肆。
那官吏引领二人上楼,待茶水奉上后,方才正色道:"在下李喜,是邯郸城内的一名市官。门主曾有吩咐,若见到持信陵君令牌之人,当多有关照。只是已有数年未见此牌了。"
李喜约三十出头,身形瘦削,着深青色官服,头戴方巾,面相清癯,目光中透着几分精明和警惕。
"不知两位从何处来,来邯郸有何贵干?"李喜问道,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一股审视之意。
李明衍抱拳道:"在下李明衍,曾在秦国为水官,现辞官游历四方,寻访禹工遗迹。此番来赵,一为探查赵地禹工,二为北上代地拜访故友赢嘉公子。不知李官能否代为引荐,帮我等获取赵王许可?"
李喜听闻,面露难色:"李公子所托,实非小人能力所及。我虽为公侯后人,却只是市井小官,无缘接触朝中高层。若公子想在邯郸经商或居住,在下或可略尽绵力,至于面见赵王或北上代地的许可,恐怕力所不逮。"
李明衍心中失望,却也明白此人说的是实情。他又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赢嘉公子近况如何?"
此问一出,李喜神色顿时警惕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赢嘉公子多随李牧将军在代地练兵,其余情况,我也不知。"
李明衍见李喜一脸为难,神色间掠过一丝失望。
"多谢上官坦诚相告,打扰了。"李明衍执礼欲走,却在脚步落地之际,忽有所思,转身道,"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平原君可有后人在邯郸?其府邸何处?在下在秦国时,曾与平原君后人有旧,想去拜见。"
这话倏然落下,宛若一道隐秘的符咒,在空气中激荡出无形的波纹,李喜眼帘微颤,面上血色瞬间退尽。一瞬的死寂后,他深吸一口气,眸光中复杂情绪如潮水般涌动——惊惶、怀疑、迟疑,还有一丝隐秘的希望。
"与先生有旧之人...是谁?"李喜嗓音紧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李明衍字字清晰:"公子高。"
李喜的指尖紧紧扣住案几边缘。窗外一阵秋风掠过,吹得檐下风铃轻响。
"先生稍候。"他声音低沉,近乎耳语,"我去请门主前来。"
说罢,李喜俯身行了一礼,步伐匆促地下楼,楼梯在他脚下发出短促的呻吟。
李明衍与韩谈相顾,空气中悬浮着不可言说的紧张。屋内一盏铜灯燃着暗黄的灯火,照出两人脸上同样的疑惑与警醒。韩谈悄声靠近窗棂,目光警惕地扫视楼下街巷,确保无人尾随。
窗外邯郸的暮色渐浓,天边漾起一片血色的晚霞。
约半个时辰过去,楼下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攀登而上,步履蹒跚却不失稳健。他身着素色长袍,质地虽陈旧却干净整洁,腰间挂着一块已磨损的玉佩,玉上纹路依稀可辨家徽,那应当就是平原君的印记。老者面容清瘦,眼窝深陷,肌肤上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岁月刻下的战场地图,然而那双眼睛却如山间泉水般清澈锐利。
老者站定,目光在李明衍身上短暂停留,似是在确认什么。随后他转向韩谈:"小兄弟,请下楼稍候。"
韩谈眼中闪过迟疑,转向李明衍。李明衍微微颔首,示意无妨。韩谈躬身行礼,退下楼去。
老者转身走到梯口,双手颤抖却有力地提起木梯,动作中透着多年的警觉与防备。然后他折回室内,在灯下站定,向李明衍拱手一礼。
"此处随处市井,但上不接天下不接地。"老者的嗓音如同干涸的井底,带着岁月沉淀的嘶哑,"此处说话天不知地不知,先生有话可尽言无妨。"
李明衍审视着老者。阁内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交错、又分离。
"阁下是平原君后人?"李明衍谨慎地问。
老者轻轻摇头,眼角纹路深陷如泪痕。他走到一旁的案几前,拂去案上薄灰,动作中透着对往昔的珍视。
"老夫只是平原君门客。"他缓缓道来,"平原君过世后,家道衰落,门客离散,嫡孙更是为质去到秦国。"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仿佛那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唯一纽带。
"只有少数门客还在守候主家,老夫便是这群人的门主。"
说到这里,老者眼中掠过一刹那火焰般的光芒。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龙台。
"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后客居赵国十年。"老者语调柔和,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童话,"平原君对门人有令,见到信陵君令者,如自己令,故我等尽力照拂。"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苦涩:"只是先君已逝,无论平原君还是信陵君,门客故人都已星散老去,成为了遥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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