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京城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阴霾所笼罩,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状元府的飞檐之上,给那精美的雕花窗棂蒙上了一层清冷的色调。江砚“病卧”的消息,宛如一阵疾风,迅速地在京城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先是从相府传出,而后如涟漪般扩散到翰林院,再经送水脚夫们添油加醋的描述,到了街头巷尾,已然演变成了“新科状元算错漕运税银,被皇上骂破了胆”这般绘声绘色的传言。
“江砚哥哥!”伴随着一声急切的呼喊,苏小侯爷如同一阵旋风般猛地撞开了账房的门。他手中木剑穗子上的红绸子随风飞舞,不偏不倚地扫翻了桌上的砚台,浓稠的墨汁如同一群脱缰的野马,飞溅而出,落在江砚盖着的云锦被面上,晕染开一团不规则的暗纹,仿佛一幅抽象的水墨画。少年郎气喘吁吁,棉袍领口歪向一边,显得狼狈而急切,手中的玩具大刀上还沾着从门外带进来的雪沫子,在屋内的暖空气中渐渐融化。
“是谁把你打病了?我去砍他十八刀!”苏小侯爷双眼圆睁,满脸的愤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为江砚报仇雪恨。
江砚正趴在紫檀木床上,听到声响,肩膀猛地一抖,身上的锦被随之滑落些许,露出里面月白中衣精致的滚边。他缓缓侧过脸,右眼皮不经意间不自然地跳了跳,而后偷偷地给站在妆台边的苏锦璃比出了一个“三”的手势——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第三拨探病的来了”。
“是...是算错了账。”江砚故意压低声音,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虚弱而沙哑,尾音还刻意拖着一丝颤意。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在被子下面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仿佛这样能让他的表演更加逼真。“三千两漕运税银,算错了小数点...”然而,他在说到“小数点”时,舌尖不小心打了个绊,心中暗叫不好,连忙用一阵剧烈的咳嗽来掩饰这一失误。
就在这时,苏清瑶端着描金药碗,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瞧见江砚正偷偷往颧骨上抹红粉。苏清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后将药碗重重地搁在床头柜上。她头上的银簪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鬓边晃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
“装病就装病,别把我新调的‘状元红’胭脂当腮红抹。”苏清瑶俯身凑近江砚,她的指尖几乎要戳到江砚的脸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这颜色我昨日才在锦璃脸上试过,叫‘醉春风’,没想到配你这病秧子脸倒也有几分贴切。”
药碗里飘出一缕淡淡的香气,苏锦璃好奇地凑近一看,哪里是什么补药,分明是苏清瑶新研制的胭脂水。江砚察觉到被识破,尴尬地咳嗽两声,随后在锦被下的手指又比了个“太医”的手势,暗示苏清瑶太医即将到来。苏小侯爷却一脸懵懂地盯着药碗发呆,挠了挠头说道:“长姐,这药怎么跟你给我画脸谱的颜料一个味?”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苏清瑶瞪了他一眼,转身时宽大的衣袖扫过床头柜,药碗里的“补药”晃出几滴,在江砚的锦被上洇出几朵浅粉色的小花,为这略显严肃的场景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恰在此时,前院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环佩声,一听便知是宫娥特有的装饰发出的声响。江砚心中一紧,猛地闭上眼睛,脑袋一歪,靠在枕头上,假装晕了过去。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落在枕套的缠枝莲纹上,营造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苏锦璃见状,立刻心领神会,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她扑到床边,故意撞翻了妆台上的铜镜。“哐当”一声巨响,惊得梁间栖息的燕子扑棱着翅膀,在屋内慌乱地飞舞。
“太医您瞧,”苏锦璃捏着帕子,假装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指尖却在江砚手背上暗暗掐了一把,示意他继续演下去,“从昨夜就晕过去了,嘴里还念叨着‘算错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房间,他捋着山羊胡,神色凝重。走到床边,他微微俯身,将指尖轻轻搭上江砚的腕脉。就在这时,被子里的手突然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内侧。苏锦璃清楚地看见江砚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额角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连忙用帕子替他擦拭,然而,在触到他皮肤时,却惊觉温度异常——这哪里是生病,分明是掐得太狠憋出来的热汗。
“脉象虚浮,略有滞涩...”太医沉吟着,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目光敏锐地扫过江砚泛红的颧骨和微微颤动的眼皮,“状元郎这是...思虑过度,心神耗损。”他缓缓转向苏锦璃,语气郑重其事,“需得静养百日,尤其忌劳心费神。苏夫人需悉心照料,不可让状元郎再碰算盘账目。”
送走太医时,苏清瑶特意往他的药箱里塞了盒“状元红”胭脂,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有劳太医,这是小女新调的安神散,可助眠。”太医看着胭脂盒上精美的凤凰纹,原本捋须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匆匆告辞,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