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将世间万物吞噬。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梆子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江砚,这位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正踏着满地银白的月光,急匆匆地冲进揽月阁。他身着玄色常服,肩头还沾染着宫墙的夜露,那夜露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是他一路匆忙的见证。
此时的揽月阁内,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苏锦璃正握着思砚的小手,轻轻拨弄着算盘。那四四方方的梨木算珠,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静好。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紧接着,“哗啦”一声,整串算珠如同受惊的鸟儿,滚落一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趴在桌角的念璃猛地抬起头,她小手里紧紧攥着的金辣椒挂件,在烛光的照耀下,晃出一道道细碎而璀璨的光。
“怎么了这是?”苏锦璃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捡算珠,不经意间抬眼,却见江砚脸色煞白如纸,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那模样,活脱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充满了惊恐与慌乱。年仅四岁的思砚,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反倒觉得爹爹这副模样有趣极了,拍着肉嘟嘟的小胖手,脆生生地喊着:“爹爹学青蛙!”
“皇上...皇上要给念璃指婚!”江砚几步冲到苏锦璃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几乎嵌进她的肉里,声音中满是焦急与恐惧,“给太子当童养媳!”
“啥?”苏锦璃手中正捡起的算珠,“啪嗒”一声,再次掉落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念璃下意识地把金辣椒挂件塞进嘴里,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苏锦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个月太子在御花园里调皮地揪念璃辫子,结果被自家女儿追着打了三条街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皇上怕不是被太后的胭脂熏糊涂了?就太子那小胖墩,念璃能把他揍得找不着北。”
“夫人别笑!”江砚心急如焚,一把抓过旁边的外套,匆忙往身上披,连领口歪了都顾不上,“前儿个太子把念璃的木马拆了喂锦鲤,念璃气得三天没理他!这要真成了童养媳,东宫不得被掀了?”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撞开。苏小侯爷如同一头勇猛的小狮子,扛着柄镶铜吞口的木枪闯了进来。他身后的猩红披风随风舞动,一下扫翻了桌上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水如脱缰的野马,在账本上肆意漫开,瞬间洇湿了那一页页工整的字迹。“姐!听说皇上要把念璃嫁出去?我这就去东宫把太子揍成猪头!”苏小侯爷双眼圆睁,满脸的愤怒与不甘。
“胡闹!”苏相听到声响,从书房匆匆赶来。他身着墨色缎面的长袍,袖口还沾着未干的朱砂,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锦袋。苏相一边大声呵斥着苏小侯爷,一边将锦袋塞进江砚手里,银票的边角从锦袋口露了出来,“江南我早置了庄子,连夜带锦璃和孩子走,钱不够了就去苏州府找刘掌柜。”苏相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关切,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清瑶抱着个朱漆妆匣,从屏风后款步转出。她鬓边的珍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的光芒晃得人眼晕。“就知道爹偏心。”苏清瑶微微嘟起嘴,佯装生气地说道。她轻轻掀开匣盖,只见匣子里十支螺钿镶嵌的胭脂整齐排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最中间的那支,是她新调的“雨过天晴红”,色泽娇艳欲滴,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美好的色彩。“江南水汽重,别委屈了念璃的皮肤,这几支胭脂都是防晕染的。”苏清瑶的声音温柔而细腻,满是对念璃的疼爱。
更夫敲过二更,揽月阁里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苏锦璃往包袱里塞着思砚的算盘,那算盘对思砚来说,就如同宝贝一般。念璃却紧紧抱着个辣椒形状的布偶,怎么也不肯撒手,嘴里嘟囔着:“娘,带上我的辣椒娃娃。”江砚蹲下身,温柔地替她系好斗篷,目光落在女儿鬓边那支苏清瑶新做的珍珠钗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他忽然想起白日里皇帝拍着龙椅,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念璃准备“十里红妆”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牙关咬得发疼。
“都准备好了?”苏相站在院门口,神情严肃而庄重。他身后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小厮,箱子里装满了江家众人逃亡所需的细软。“出了城门往南走,别经过官道。”苏相一边叮嘱着,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袖中摸出一个油布包,递到江砚手中,“这是你外祖父当年的通关文牒,路上万一查问,就说是去江南探亲。”
三更的梆子声,在遥远的地方遥遥传来,仿佛是催促他们启程的号角。相府后门的门缝里,缓缓挤出两匹黑马。这两匹马身姿矫健,在月光下闪烁着光滑的皮毛。它们拉着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马车在夜色中显得低调而沉稳。江砚轻轻掀开窗帘,往车内望去,只见思砚抱着算盘,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小脸上还沾着吃糖霜留下的痕迹。念璃则攥着金辣椒挂件,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模样可爱极了。看到孩子们这般安然的模样,江砚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车夫轻轻甩响马鞭,“啪”的一声脆响,黑马扬起四蹄,踏碎满地月光,朝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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