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啊…”
“你是男人。”
“小雪现在这样,你也看到了。”
“这种时候,正是需要男人站出来,有担当的时候。”
杨建国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沉重,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铅块,精准地砸在陈默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坎上。那双属于退伍军人的、锐利而带着无形压力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陈默,不容他有丝毫的闪躲。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抢救室门上那盏红灯的光芒,似乎都被这沉重的氛围压得黯淡了几分。李金花停止了抱怨,杨伟和王艳也屏住了呼吸,目光都聚焦在陈默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审视和幸灾乐祸的复杂情绪。陈岚拿着同意书的手停在半空,她看着弟弟,看着他眼中那瞬间被压垮的绝望和无助,一股汹涌的怒火和刺骨的寒意同时席卷了她全身。
陈默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感像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担当?他一个连自己都快养活不了的穷小子,拿什么去担当一天上万的ICU费用?拿什么去填一个系统性红斑狼疮加急性肾衰竭的无底洞?就因为他是男人?就因为杨雪在最无助的时候,电话打给了他?
杨建国那看似语重心长、实则冰冷推卸责任的“担当”二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他的肩头。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想嘶吼——你们是她的父母!她的哥哥!为什么要把这一切推给我?!可当他看到李金花那毫不掩饰的嫌恶和算计,看到杨伟眼中那生怕沾上一点麻烦的惊恐,看到王艳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等着看他笑话的弧度…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口,化作一股腥甜的苦涩。
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在雨夜里递了件外套,在病中送了几次药,在生死关头将她送来医院的外人。而现在,这个“外人”的身份,却成了杨家将如山重担推卸给他的唯一理由。因为他“在跟前”,因为他“心软”,因为他看起来…好欺负。
“爸!跟他废什么话!”杨伟不耐烦地打破了沉默,语气充满了轻蔑和烦躁,“让他签!小雪是在他照顾下出的事,他不负责谁负责?签了字赶紧救人!别耽误时间!”他只想快点撇清关系,生怕那沉重的账单落到自己头上。
“就是!”李金花立刻帮腔,指着陈默对着陈岚尖声道,“听见没?让你弟弟赶紧签!别磨磨唧唧的!耽误了小雪治疗,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她颠倒黑白的本事炉火纯青,瞬间将“救命恩人”变成了“肇事者”。
王艳也小声嘀咕:“是啊,救人要紧…签个字而已…”仿佛那张薄薄的同意书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纸,而不是一份可能背负一生债务的卖身契。
陈岚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将手中的同意书收回,护在身前,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扫过杨家四人:“签字?可以!但签了字,就意味着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包括后续所有的医疗费用!你们杨家,是不是也准备一起承担?!”她的声音清亮而锐利,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要害。
杨家四人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李金花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杨建国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杨建国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深深看了一眼陈岚,这个突然出现的、看起来并不好惹的女人。他知道,对方不是陈默那种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这位…是陈默的姐姐吧?”杨建国转向陈岚,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眼神里的算计却丝毫未减,“情况紧急,救人当然是第一位的。费用的问题,可以后续再商量。我们杨家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是普通家庭,能力有限。小陈对小雪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正是体现他男子汉担当和情谊的时候。签个字,先把小雪救回来,其他的,都好说。”
好一个“好说”!好一个“体现担当和情谊”!陈岚几乎要气笑了。这老狐狸,避重就轻,空口许诺,把“责任”二字轻飘飘地摘了出去,只留下“担当”和“情谊”的帽子,死死扣在陈默头上。签了字,后续天价的费用,就成了陈默“担当”的证明,他们杨家只需要“量力而行”地“好说”?
“好说?”陈岚冷笑一声,毫不退让,“怎么个好说法?杨叔叔,您也是明事理的人。ICU一天的费用,医生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后续的治疗,更是无底洞。这‘担当’,是拿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我弟弟是重情义,但他不是提款机!更不是冤大头!要签可以,今天咱们就在这里,把费用分担的初步方案说清楚!白纸黑字,签个补充协议!否则,这字,谁爱签谁签!我们担不起!”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你!”李金花气得脸都白了,指着陈岚就要开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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