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陈默扶着门框,佝偻着腰,脸色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额头上冷汗涔涔。后背和腰部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几乎是挪进来的,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意志力。
屋内,杨雪正靠在床头,手里捏着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小巧的银叉子优雅地剔掉顶端的绿叶。她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微湿,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慵懒红晕。看到陈默这副狼狈痛苦的模样,她只是抬了抬眼皮,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目光飞快地扫过他沾满油污的裤腿和散发着浓烈异味的鞋子。
“回来了?”她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关切,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快去洗洗,味儿太大了。” 说完,她将那颗剔好的草莓送入口中,红艳的汁水染上她饱满的唇瓣。
陈默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透明塑料盒,里面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草莓,旁边散落着几片碧绿的叶子和被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点浅色果肉的草莓核。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清甜的果香,与他身上浓烈刺鼻的化学异味格格不入。
那盒草莓,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他冒着生命危险在毒气弥漫的工厂里搏命,挣来沾满汗水和油污的钞票,换来的,就是这一盒被她独自享用的奢侈品。而他换来的,只有她眉头紧锁的嫌弃,只有她捂鼻后退的抗拒,只有此刻她眼中那清晰的、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的厌恶。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剧痛、疲惫和无边悲凉的怒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猛地在他胸腔深处翻腾起来!烧灼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死死盯着杨雪,盯着她红润的嘴唇,盯着她指尖捏着的那颗刺目的草莓,盯着床头柜上那些被抛弃的、如同垃圾般的草莓核!
“草莓…好吃吗?”陈默的声音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杨雪正要将第二颗草莓送入口中的动作顿住了。她似乎有些意外陈默会突然发问,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火焰的眼睛。那眼神里的东西让她心头莫名地一跳,一种陌生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你…你什么意思?”杨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将手中的草莓放回了盒子里。
“我问你!草莓!好吃吗?!”陈默猛地拔高了声音,那嘶吼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他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身体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剧烈地颤抖着,腰部的伤处传来钻心的刺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我豁出命去!在那种鬼地方!差点被毒气熏死!摔死!挣来的钱!”他指着床头柜上那盒刺目的草莓,手指颤抖,“就他妈是为了让你舒舒服服躺在这儿!吃这几十块钱一斤的玩意儿?!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血淋淋的控诉和无尽的悲愤:
“你他妈嫌我臭?!嫌我脏?!嫌我没本事?!我他妈这一身味儿!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是为了谁?!你告诉我!是为了谁?!”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的剧痛双重夹击之下,陈默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膝盖一软,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
“砰!”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冲击力让腰部的伤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滚落。
“默!”一直在厨房门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呆的陈母,此刻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踉跄着扑过来想要扶住儿子,“我的儿啊!”
杨雪被陈默这突然的爆发和跪倒彻底吓懵了。她从未见过陈默如此失控、如此狰狞的样子。那嘶吼,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将她撕碎的恨意和绝望…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跪在地上痛苦蜷缩、母亲正试图搀扶的陈默,看着他那张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一时间竟忘了反应,只剩下满心的惊骇和被冒犯的委屈。
“你…你疯了?!你冲我吼什么?!”杨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尖利的控诉,“我吃个草莓怎么了?!我生病了!我想吃点好的补充营养有错吗?!是你自己没本事!是你自己要去干那种脏活累活!凭什么怪我?!是你自己愿意的!没人逼你!”
“没人逼我…没人逼我…”陈默被母亲艰难地搀扶着,勉强撑起身体,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杨雪那张写满委屈和控诉的脸,听着她那句“你自己愿意的”,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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