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四年。
漠北的风裹挟着沙砾,像匈奴巫女的诅咒般刮过脸颊。
我站在中军帐外,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前的狼头信物——那上面还带着阿柔的体温,即便过了两年,依旧温热如初。
帐内烛火摇曳,将阿柔的影子投在毡帐上,她穿着单于亲赐的狼皮氅,发间金盏花换成了血玉簪,却掩不住脸色苍白如祁连山的雪。
"单于在狼居胥山设下十二道金盏花陷阱,用巫女的血养了三年。"
她的指尖抚过我新添的箭伤,指甲上的凤仙花汁已褪色,露出下面的十字形疤痕,"每道陷阱里都埋着狼毒,触之即亡。"
"你为何在这?"我抓住她手腕,触到熟悉的薄茧,却发现她脉搏微弱如絮,"浑邪王降汉时,你本该……"
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决绝,像金盏花在暴风雪中绽放:"我是休屠王的血脉,单于要用我的血祭狼神,换漠北十年安宁。"
她从袖中取出羊皮纸,上面画着匈奴王庭的布防图,每处陷阱都用朱砂圈出,"但我要你答应,破城之后,放过祭天台的哑女们——她们是我用三年时间救下的无辜者。"
更漏声中,她解下狼皮氅,露出内衬的汉军战衣——那是用我当年的旧战袍改制的,袖口还绣着半朵金盏花,针脚细密如她日记里的字迹。
"还记得陇西初见吗?"她轻声说,"你射中我发间金盏花的样子,像极了狼神降世。那时我就知道,我的命,该葬在你手里。"
我忽然想起母亲的铜镜,想起阿柔日记里的双生巫女传说。
"你姐姐……"我开口,却被她用指尖按住嘴唇。
"她是单于的巫女首领,"阿柔的眼神飘向帐外的星空,"我们共用一副灵魂,她痛我亦痛,我死她亦亡。这是双生巫女的诅咒,也是狼神给的羁绊。"
她掀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青色纹路,那是与姐姐相连的血脉印记,"昨夜她割破掌心,我这里便渗出血珠——她在催我完成献祭。"
黎明的号角声中,我率军突袭单于王庭。
阿柔站在祭天台上,金盏花图腾在她身后展开,像巨大的血色羽翼。
她的姐姐站在她右侧,两人身着同样的狼皮巫师长袍,右眼角的褐痣如出一辙,只是姐姐的眼神更冷,像淬了毒的箭。
"霍去病!"单于的刀架在阿柔颈间,刀刃压进皮肤,渗出一线血珠,"你看,你的心上人在我手里!"
我搭箭上弦,却看见阿柔向我轻轻摇头。
她的姐姐忽然抬手,指尖划过自己心口——同一瞬间,阿柔脸色骤变,嘴角溢出黑血。
镜像诅咒!我猛然想起她的话,握弓的手不禁颤抖。
"动手吧,小将军。"阿柔的声音带着血沫,却依然清亮,"用你的箭,解开这该死的诅咒。"
她望向姐姐,眼神里有痛惜,也有释然,"阿姊,对不起,我终究要做背叛狼神的人。"
姐姐的指尖再次划过心口,阿柔跪倒在地,咳出的血滴在金盏花图腾上,竟开出妖冶的黑色花朵。
匈奴士兵惊呼着下跪,高呼"狼神降罪"。
我看见机会,箭头转向姐姐,却在离弦前听见阿柔的呐喊:"别伤她!"
箭势已不可收,穿透姐姐的肩膀。
阿柔发出痛苦的呻吟,与此同时,姐姐的血溅在图腾上,与阿柔的血交融,竟形成一道血色屏障。
单于趁机挥刀砍向阿柔,我眼睁睁看着刀刃落下,却听见金属相撞的脆响——阿柔的银戒挡下了这致命一击,戒面应声而碎。
"以身为饵,以血为引。"阿柔挣扎着起身,狼皮氅滑落,露出内衬的汉军战衣上染着的两行血字,是用金盏花汁写的匈奴文,"狼神已死,汉人必胜。"
她望向我,褐痣在晨光中如同一滴血泪,"现在,换你杀了我。"
我终于明白她的计划:用双生巫女的血脉共鸣破除蛊术,再以自己的死引发匈奴士兵的恐惧。
但我怎么能杀她?这个用半生护我的女子,这个藏着我母亲遗骨的女子,这个在日记里写满"汉人将军的眼睛像祁连雪"的女子。
"将军!"赵破奴的呼喊从身后传来,"匈奴阵型乱了!"
我看见单于在亲兵的护卫下撤退,看见阿柔的姐姐捂着伤口向祭天台深处逃去。
阿柔忽然冲过来,推开我——一支冷箭擦着我的耳际飞过,射中她的肩膀。
同一时间,远处传来姐姐的痛呼。
"别管我!"阿柔推搡着我,"去封狼居胥!这是我们的约定!"
她的银戒碎片扎进我的掌心,鲜血滴在她胸前的狼头信物上,竟与我的玉佩发出共鸣,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震碎了祭天台上的金盏花图腾。
我再也无法犹豫,翻身上马,率军冲向单于王庭。
身后传来阿柔的歌声,是用匈奴语唱的《祁连雪》,却混着汉话的"待我归"。
当我在狼居胥山举行祭天仪式时,天边忽然飘来细雪,落在我染血的战袍上,像阿柔发间的金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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