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尔朱荣绕过了中郎城，直取洛阳，我遵从大将军的部署没有做困兽之斗，任由元颢逃离洛阳后被擒杀。我继续潜伏在魏国，为以后做准备。大将军则率领白袍军南归，之后我和大将军就靠密信联系，直到五年以后，我才有机会回到建康。”
说到这里，杨忠本来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似乎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不想回忆。
“大将军，您的意思是从那时起您就和我祖父秘密通信互通有无，是大梁在魏国的暗探？”陈平凡感觉不可思议，杨忠如果说的都是真的，他可能是历史上唯一的一位间谍皇帝。
“大将军给我的任务就是在魏国站稳脚跟。五年时间里，大将军和我定计演了几场好戏，让我在军中立下功劳，同时让我能交好独孤信，以便策反他。我在穰城时借东魏大军来袭的时机，成功劝说独孤信投降大梁。一个能够抛妻弃子追随孝武帝元修的独孤信，能够投降大梁，这是一种政治信号，证明了大梁才是天命所归。
我和独孤信来到建康，他不愿意出仕，就住在建康城内，而我因为建功，梁武帝萧衍大戏，让我担任文德主帅，封关外侯。对外我的身份只是和独孤信一样被迫投降大梁的魏国将军，我是梁国签帅的事情只有梁帝和陈大将军两人知道，所以这次也没有公开我的身份，方便我和其他降梁的魏臣接触，探查他们的虚实。梁帝赐了府邸给我，但我很少和大梁朝野接触，府里最常见的人就是陈昕，那时他已经十七八岁，就像你现在的年纪。这么说起来你和那时候的陈昕真像，只是你没有他强壮，没有他的少年锐气。”
这话说的陈平凡有点不好意思，坐直身体挺了挺胸膛，自己这身体这么弱吗？明明是个英武的美少年啊！
“三年之后，魏国内部的矛盾越来越大，梁帝屡次派兵征讨魏国失利，大将军两次北伐也都是无疾而终，我就又被派回了长安，为了不被怀疑，还带上了始终不愿出仕的独孤信，也是为了证明当时投梁是迫不得已。
之后就是连年征战，我在长安的地位越来越高，手中的军权也越来越大，可始终没有接到大将军北伐的消息。大将军仙逝后，我接到了陈昕的密信，梁国内部也发生了动荡，梁帝萧衍也越发昏庸，让我不要暴露身份，保护好自己。从此以后和我联系的人变成了陈昕，但始终没有给我下达什么任务，只是互相沟通两国的情况。
侯景之乱爆发，我在长安得到梁武帝萧衍饿死在建康的消息，还有陈昕给我的最后一封密信。你父亲最后的信上和我说了很多，梁国已经大乱，统一汉家江山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梁武帝已死，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陈昕和你大伯陈昭，他们兄弟不会暴露我的身份，让我静待时机，等待真正的天下英主现世。信上还提到了你，陈昕担心如果有一日梁国覆灭，我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顾你。
我给他回信，让他带兵远离战乱，找个偏僻之处等待时机，实在不行还能来长安避祸。可一封回信也没有等来，等来的是陈昕带兵征讨侯景的消息。不久之后我就收到了陈昕被侯景所害的消息，看来当时陈昕征讨侯景时就抱了死志，他也认为萧家守不住汉家的江山，只能以死明志。
从此以后我和大梁就再没有联系，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打仗，尤其是和大梁交战让我很是纠结，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谁而战。”
杨忠将手中的汤碗放下，双手交叉，盯着帐内的炉火，神态落寞。
陈平凡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脑中那些记忆已经不再躁动，好像是融入了神魂，成为了自己经历过的一幕幕过往。父亲陈昕的面孔越发清晰，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明明只是原主的记忆，陈平凡却眼眶泛红，有种想起自己父亲在田中劳作的感觉。
“大将军，那这次让吕姑娘潜入江陵带话是何用意？”陈平凡此刻想起吕佩瑶说起过杨忠和爷爷的事，她说爷爷陈庆之对杨忠有救命之恩，还有八年的授业恩情，自己当时怎么就完全没有听进去，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此刻听完杨忠的话，才后知后觉自己是知道杨忠和自己家相交莫逆。难怪杨忠开始时诧异自己明明和吕佩瑶一同前来，怎么能不知道杨忠让吕佩瑶带的话呢？
“一个月前，你大伯陈昭从建康送来了密信，这么多年过去，这是他第一次和我通信。”
“我大伯？”
“我当时接到密信也不敢相信，不过你大伯的字我是认识的，信上面还有陈家的印信。信上让我派人进入江陵，想办法带两句话给梁元帝萧绎。此事关乎我杨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我不敢贸然行事，只能让佩瑶找借口前往江陵，然后再让她见机行事。反正是两句口信，也没有什么证据，萧绎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我在你家还和他见过几次，他就算对我说的话有所怀疑也不会像魏国出卖我，肯定会派人来和我接触。我只是没想到你也在江陵城里，还会来见我。刚才佩瑶说你来了，我还以为是冒充的，只是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陈昕的儿子，陈家人的这双眼睛骗不了人。”杨忠盯着陈平凡的眼睛，恢复了几分神采。
大伯？陈平凡一听是大伯的安排就对上号了，让自己来江陵城也是忠叔受到大伯的授意，杨忠派人传信也是大伯的安排，可大伯究竟想要干什么？让杨忠临阵倒戈归降魏军吗？
“那我大伯还说什么了？是让大将军配合大梁吗？”陈平凡问出心中疑惑。
“哈哈哈，配合大梁？看来陈昭连你也瞒着了，你可知道陈昕为什么会惨死在侯景之手？都是萧家那些信佛读书的蠢材害死了你父亲，可怜陈昕最后还在为了萧家江山卖命。你大伯是要为你父亲报仇，让萧家人死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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