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从浪里湾那个飘着鱼腥味的小渔村,到镇南郡(林邑故地)湿热瘴疠的丛林边城,再到眼前这充斥着异域喧嚣与秩序井然的安西都护府首府金边港。他拖着这条残腿,像一个无根的幽魂,漂泊万里。这一路,他亲眼见证了蒋毅口中那“南海星火”,是如何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和效率,燃遍了林邑,吞噬了扶南,将这片曾经被视为蛮荒瘴疠的土地,强行锻造成眼前这充满野蛮生机的模样!
那建立在赤裸裸利益输送之上的商路,如同吸血的藤蔓,将财富源源不断抽往交州腹地;那套冰冷高效、赏罚分明的律法与秩序,如同无形的铁钳,牢牢钳制着新附之民;那支融合了扶南蛮勇、昆仑奴巨力、中原甲士坚韧的特殊军队,如同淬炼出的新式凶器,散发着纯粹的、只为征服而生的力量!这一切,充满了原始扩张的欲望,高效得近乎残忍,冰冷得令人齿寒。它带来的繁荣是真实的,它展现的力量是可怕的。
这与蜀中暮气沉沉、世家掣肘、刘璋暗弱导致的民生凋敝,形成了何等刺眼的天渊之别!更与荆州关羽,那位曾威震华夏却因刚愎自用、骄矜轻敌而一朝倾覆的悲剧,形成了何等残酷而鲜明的对照!一个在南海边陲野蛮生长,一个在荆楚腹地轰然倒塌!
**蒋毅……** 这个名字,再次在张任冰冷的心湖中沉浮。这位年轻的交州牧,他的身影在张任的认知中越发清晰,也越发复杂难明。他冷酷得像一块极北的寒铁,为了驱虎吞狼的大局,可以坐视巴东血战,坐视蜀中门户洞开,坐视严颜与他张任的部下化作枯骨而无动于衷!他视人命如草芥,视疆土为棋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也是这个人,念及赵云那份泣血的同门情义,竟在铁腕之下,悄然为他这个“敌国余孽”留了一线生机!如今,他更将目光投向万里之外的西域绝域,驱使着肤色各异的异族勇士,以铁与血开疆拓土,为交州砸出一条流淌黄金的商路!这究竟是一个彻头彻尾、毫无人性的权谋枭雄?还是一个在冰冷算计之外,偶尔也流露出一丝复杂人性的…真正的乱世之主?
冰冷的海水不断溅落,顺着张任饱经风霜的脸颊滑下,如同无声的泪。他望着眼前浩瀚无垠、波涛汹涌的南海,眼神中的悲愤、忧虑、茫然、挣扎……如同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沙堡,一点点崩塌、瓦解、沉淀。最终,所有的激越情绪都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死寂的平静。那是一种看透了乱世棋局兴衰更迭、英雄豪杰终归尘土的苍凉。一种洞悉了命运无常、自身渺小后的……彻底的清醒。
巴东城头的冲天烈焰与同袍最后的嘶吼……
怒江刺骨寒流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与黑暗……
浪里湾昏黄灯火下,老渔父沉默递来的粗瓷碗和少女眼中无声的担忧……
赵云背起他残破身躯时,铁甲也挡不住的滚烫泪水与嘶哑的恳求……
金边港这混杂着异域风情、被强力整合后蒸腾着野蛮活力的景象……
以及此刻,关羽陨落麦城、身首分离的惊天噩耗……
过往的硝烟与温情,恩情与血债,洞察与迷茫,如同退潮般,从他纷乱的思绪中缓缓抽离。他不再是西川名将张任,不再是那个曾令东州兵闻风丧胆的巴郡太守。他也不再仅仅是赵云心中牵挂的那个需要保护的师兄。
他成了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一个被时代怒涛彻底击碎,又被命运之手随意丢弃在棋盘最边缘角落的……残子。
一个清醒的、无力的、只能默默注视着一切发生的……幽灵。
南海星火,已成燎原烈焰,其光灼灼,正贪婪地舔舐着更西方的冻土与荒漠。
而北方,曹操、刘备、孙权这三头巨兽,在关羽陨落的血泊之上,必将掀起一场吞噬天地的更大风暴。
他张任,这条从怒江滔天浊浪中侥幸挣扎而出的残命,或许,唯一残存的价值,便是在这温暖与冰冷交织的南海之滨,在这永恒轰鸣的海浪声中,默默地见证。
见证这煌煌乱世,如何用烈火与鲜血书写它的篇章。
见证那些煊赫的名字,如何升起,又如何坠落。
见证兴衰更迭,王图霸业,终归尘土。
他缓缓地、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咸涩的海风灌满肺腑,冰冷的海水不断拍打着他麻木的身躯。耳中,只剩下南海亘古不变的、如同命运车轮般沉重碾压而来的——永恒轰鸣。那份沉重而冰冷的清醒,如同礁石上附着的藤壶,深深嵌入他的骨髓,成为他在这无根漂泊中,唯一真实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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