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右眼死死地贴了上去。
视野被局限成一个扭曲的圆筒。外面雨依旧滂沱,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黑。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八条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的……古铜色小腿。
赤脚,深陷在泥泞不堪的巷路里,每一步都踏得泥浆四溅。雨水冲刷着腿上鼓胀的肌肉和滑落的泥水。
视线艰难地上移。
八个精壮的汉子,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系着一条浸透雨水的白麻布。雨水顺着他们紧绷的脊背和胸膛冲刷而下。他们分成两列,肩膀死死扛着两根碗口粗、裹满湿泥的杠子。
杠子中间……
悬着一根……东西。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不是想象中的绳索!
那是一根……足有成年男人手臂粗细的……深褐色……麻绳!
麻绳被雨水浸透,沉重地向下弯曲着。它显然被反复使用过,表面布满毛刺和磨损的痕迹,许多地方被一种暗红发黑、如同凝固油脂般的东西浸染得发亮,在雨水的冲刷下,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在这根粗大、污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麻绳一端……那本该是断口的地方……
没有整齐的切口!
那里的麻绳纤维……以一种极其怪诞的方式……扭曲、纠缠、膨胀着!
像……像一团正在缓慢蠕动的……暗红色……肉瘤!
更准确地说,像无数条细小的、深色的……蛆虫……在断口处疯狂地扭动、钻探!
借着又一道撕裂夜幕的惨白电光,我甚至清晰地看到,那团不断搏动、扭曲的断口深处……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暗绿色的……微光?!
“嗬……呃……”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濒死之人喉咙里挤出的……叹息……
竟……竟好像是从那根污秽麻绳的断口……那团搏动的“肉瘤”里……发出来的?!
极致的恶心和恐惧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才没让惊叫冲口而出!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送煞的队伍极其缓慢地移动着。八个壮汉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神空洞麻木,仿佛扛着的不是一根绳子,而是一座压垮灵魂的大山。他们口中持续发出那低沉、含混、毫无生气的哼鸣,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麻绳缓缓移出视野。
就在我以为这场噩梦般的窥视即将结束时——
队伍末尾,一个身影……飘进了我狭窄的视界。
不是人。
是一个……纸人!
约莫真人大小,用粗糙的竹篾和白惨惨的纸糊成。穿着大红的纸衣裳,纸做的脸上涂着两团猩红的胭脂,嘴唇更是红得像刚喝了血。纸人很简陋,但那双用墨汁点上去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性。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
那张纸糊的脸……那眉眼轮廓……
竟……竟像极了……上个月吊死在礁石滩的……阿芬姐!
尤其是那双空洞的、用劣质墨汁画出来的眼睛……此刻,在窗外风雨的摇曳中,那两点浓墨……仿佛正透过我抠开的窗洞……幽幽地……“看”着我?!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血液都冻僵了!
就在这时!
那纸人的脖子……毫无征兆地……猛地向旁边一折!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枯枝断裂般的声响,清晰地穿透雨幕,钻进我的耳朵!
纸人那涂着猩红胭脂、酷似阿芬姐的纸脸……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斜着……正好……贴在了……我家那扇糊满黄符的……窗户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洇湿的窗纸……隔着我抠开的那个小洞……
那张惨白的、猩红嘴唇的纸脸……几乎与我的视线……零距离地对上了!
纸脸上,那用墨汁点出来的、酷似阿芬姐的眼睛……似乎……极其细微地……弯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声音,冰冷、粘腻、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阿芬姐生前语调的……戏谑……直接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
“下次……”
“用你的绳……”
“哗啦——!!!”
窗外猛地响起一声重物落水的巨响!像是那根恐怖的麻绳被抛进了海里!
阿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弹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蹦跳,几乎要窒息!眼前阵阵发黑,那纸人歪斜的、贴着窗户的、猩红嘴唇的诡笑,还有脑海里那句冰冷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送煞的队伍声音似乎远去了。雨声依旧。
阿嬷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捂住我抠开的那个窗洞,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嘴里语无伦次地念着破碎的经文。
“它……它看见我了……阿嬷……它说……” 我牙齿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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