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阴冷仿佛能渗入骨髓。巨大的水晶吊灯蒙着厚重的黑纱,光线浑浊地洒在慕容钦那张威严得近乎冷酷的巨幅遗像上。檀香与百合的浓烈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残留和一种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冰棺覆盖着明黄的绸缎,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宣告着这个家族昔日荣光的彻底终结。
慕容桓,慕容家的长孙,名义上的第三代接班人,此刻僵硬地跪在冰棺左前方的青砖地上。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裹着他紧绷如弓的身体,胸口那朵白花微微颤抖。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到发白的薄唇。跪姿看似恭谨,脊背却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不肯折服的倔强,更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重压对抗。
冰棺的冷气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慕容桓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一股灼热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强烈不甘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冲撞。
“深蓝计划完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反复噬咬着他的神经。爷爷慕容钦那张签了字、盖了慕容氏集团鲜红公章的百亿级项目国家担保函,随着老爷子轰然倒下,瞬间变成了一纸空文!银行催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语气一次比一次冰冷强硬。他仿佛已经听到资金链断裂时那令人牙酸的“嘎嘣”声。这是他苦心孤诣谋划三年,准备一举奠定自己在集团乃至整个行业地位的翻身仗!是他摆脱“长孙”这个虚名、真正掌控慕容氏帝国的基石!如今,基石在爷爷倒下的瞬间,就已布满裂痕,摇摇欲坠。
“遗嘱……” 这沉重的两个字,更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爷爷在得知儿子走私、孙女撞死人后的震怒和绝望,是可想而知的。那份在生命最后时刻紧急修改的遗嘱,会是什么内容?会不会因为他未能及时阻止爸爸慕容良的走私,未能约束好妹妹慕容珊的跋扈,而迁怒于他?会不会将他视为无能的废物,剥夺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甚至……将他推出去做替罪羊?冷汗,无声地浸透了他昂贵衬衫的后背。
“门外那些秃鹫……”灵堂外隐约传来的记者嘈杂声,像无数根细针扎着他的耳膜。慕容桓知道,那些财经记者、做空机构、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此刻正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撕咬着慕容氏集团暴跌的股价和岌岌可危的信用。爷爷的死,爸爸的案,妹妹的祸,彻底撕碎了慕容氏光鲜的外衣,将内里的虚弱和污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慕容桓苦心经营多年的“青年才俊”、“稳健接班人”的形象,也在这场风暴中摇摇欲坠。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些报道的标题:“豪门崩塌,接班人难挽狂澜?”、“慕容氏帝国沉没,接班人光环褪尽?” 耻辱感灼烧着他的脸颊。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突出,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煎熬。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让他暂时抓住、不至于被这绝望旋涡彻底吞噬的浮木。或者,一个可以推卸部分责任、转移内心灼烧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阵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啜泣声,从灵堂最阴暗的角落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濒死的恐惧和无尽的绝望,微弱却格外刺耳。
慕容桓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刺向声音来源——他的小叔,慕容振宇。
慕容振宇几乎缩成了一团,蜷在巨大的、覆盖着黑色天鹅绒的窗帘阴影里。他身上的黑色西装皱巴巴的,像一团被丢弃的抹布。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着,每一次抽噎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慕容振宇的妻子方菲紧紧贴着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牙齿咯咯作响,双手死死攥着丈夫的胳膊,指甲隔着衣料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她眼神涣散,空洞地望着冰棺的方向,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残叶,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慕容桓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久跪而有些僵硬发麻,但他毫不在意。他一步步走向那片阴影,脚步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像敲在人心上的丧钟。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沉沉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将缩在角落里的慕容振宇夫妻彻底笼罩。
“小叔。” 慕容桓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割开灵堂压抑的空气,“哭什么?爷爷走了,该哭。可你这哭法……听着像是哭你自己?”
慕容振宇猛地一颤,如同惊弓之鸟,仓惶地抬起头。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此刻灰败得如同蒙了一层死气,眼窝深陷,布满了惊恐的血丝。他嘴唇哆嗦着,看着慕容桓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眸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我……” 他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他脑子里全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转账记录、以及大哥慕容良拍着他肩膀说的“放心,有爸在,天塌不下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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