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六)
书法班教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墨香与宣纸特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王建国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下面二十多位白发学员——这是经过筛选后的固定班底,每周二、四下午雷打不动地聚在这里。他的“永字八法”讲解告一段落,学员们正专心临摹。
“王老师,您看我这一竖,怎么总是歪?”前排的李大爷举着宣纸,眉头紧锁。
王建国走过去,俯身握住老人的手,带着他的手腕运力:“手腕要稳,笔锋要藏,这样…对,慢慢来。”
他的手势沉稳,声音温和。教室里只剩下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张淑芬坐在角落的助教位置,偶尔起身为学员添墨或指点姿势。两人目光不时交汇,默契地点点头。这样的日子,王建国觉得像是上天的恩赐,将刘美娟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下课铃声响起,老人们意犹未尽地收拾笔墨。社区主任满脸堆笑地走进来:“王老师,张老师,好消息!区电视台‘夕阳红’栏目组想采访咱们书法班,做个专题报道!”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呼。王建国有些不好意思:“主任,我们就是教教老人写写字,没什么值得报道的…”
“哎,王老师您太谦虚了!”主任打断他,“咱们班现在是区里的明星项目,老年教育的标杆!采访就定在下周三,您二位准备准备。”
送走学员,教室里只剩下王建国和张淑芬。夕阳透过窗户,给室内镀上一层暖金色。
“老王,这是个好机会,让更多人了解老年生活的可能性。”张淑芬整理着讲台,眼中闪着光。
王建国看着她在光影中忙碌的身影,心头一暖:“多亏你当初提议办这个班。淑芬,谢谢你。”
张淑芬抬头,温柔一笑:“谢什么,是你教得好。”她顿了顿,“对了,小芬明天的航班回国,中午到。王磊说…他来接机?”
王建国点点头,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张雨婷回国探亲,儿子王磊主动请缨去接机。这对昔日恋人时隔多年重逢,不知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儿媳林雯通情达理,但这事终究有些微妙。
“王磊和林雯感情很好,小芬也结婚了,应该…就是老友重逢吧。”张淑芬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轻声宽慰。
“希望如此。”王建国叹了口气,“孩子们的事,我们少操心。”
回到家,王建国正准备做晚饭,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张淑芬忘了东西,开门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刘美娟的前夫,赵大勇。他比照片上更瘦更憔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王…王局长?”赵大勇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眼神躲闪。
王建国愣在门口:“你是…赵大勇?”
“是,是我。”赵大勇局促地搓着手,“对不住,冒昧打扰您…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他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着背,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王建国心头一紧,侧身让开:“进来说吧。”
赵大勇坐在沙发上,依然咳个不停。王建国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赵大勇喝了几口,喘息稍定,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王局长,我知道美娟对不起您…她干那些混账事,我都知道了。”赵大勇低着头,不敢看王建国,“我这次来,不是替她求情,也不是要钱…我是…我是来跟您道个歉。”
王建国有些意外:“道歉?”
“嗯。”赵大勇声音低沉,“我身体不行了,肝硬化晚期…医生说要换肝,可哪有钱啊?美娟她…她是为了给我筹钱治病,才昏了头,一次次来骚扰您…我知道她做得不对,该骂该打,可说到底,她是被我拖累的…”他的声音哽咽了。
王建国看着这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同情?似乎都有一点。他想起张淑芬的告诫:善良不能成为被伤害的武器。
“赵师傅,你的情况我同情。”王建国语气平静,“但刘美娟的行为是违法的,是敲诈勒索。她伤害了我,也差点毁了我的生活。道歉,我接受,但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赵大勇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绝望:“王局长!求求您,看在…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劝劝美娟吧!她…她最近像疯了一样,说要找记者曝光您,让您身败名裂!我怕她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啊!”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要找记者?”王建国皱紧眉头,“她有什么可曝光的?”
“她…她不知道从哪翻出些您退休前工作上的旧事,捕风捉影的…”赵大勇喘着气,“还说…说张老师是您找的托儿,合伙骗老人…王局长,我知道她胡说八道!可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我怕她真去闹啊!您的书法班刚有名气,电视台还要采访…”
一股寒意爬上王建国的脊背。刘美娟的狠毒超出他的想象。她不仅想毁了他,还想毁了张淑芬,毁了书法班这个给无数老人带来快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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