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时,方仁杰的更夫屋飘起了轻烟。
他缩在房梁上,借着月光往下看:窗纸被刀尖挑开个洞,两道黑影像夜猫子似的钻进来,一个举着火折子,火光跳动,映出一张张狰狞的脸;一个抄起枕头往地上摔。
粗布枕头裂开,棉絮纷飞,却没掉出半张纸。
“那臭更夫把图藏哪儿了?”矮个子黑衣人压低声音,刀背敲了敲桌子,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老子翻遍灶膛了,连块带字的草纸都没有!”
高个子突然抬头,目光扫过房梁。
方仁杰屏住呼吸,看着那人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出这双眼睛了,是今早福星楼里摸短刀的青衫汉子,属于青城派。
“找床板!”高个子踹开木床,床板下的土被翻得乱七八糟。
矮个子骂骂咧咧,刀尖捅进墙缝,突然“咦”了一声:“这墙灰是新的!”
方仁杰的手指扣紧房梁。
他早把真图塞进了房梁的暗格里,墙缝里塞的是半张旧药方——但此刻,他更在意屋顶的动静。
夜风掠过瓦檐,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混着七叶草特有的苦涩气息。
他望着两个黑衣人突然晃了晃身子,矮个子的刀“当啷”掉在地上,高个子扶着桌角,额头沁出冷汗:“有……有迷香……”
地面突然传来细碎的脆响。
高个子低头,月光下,满地碎玻璃渣在他脚边闪着冷光,有几片已经扎进他的布鞋,渗出暗红的血。
方仁杰摸了摸怀里的铜钲,听着楼下逐渐微弱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早让人把碎玻璃渣磨成了细刺,混在灶灰里铺在地上——今夜闯进来的,可不止这两个。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咚——”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藏在铜钲里的短刃又往袖管里推了推。
该收网了。
更夫屋的窗棂突然发出细碎的脆响——那是方仁杰用细麻线绑在窗栓上的铜铃被扯动了。
梁上的方仁杰睫毛微动。
他早算准了,今夜来的不止那两个青城派的蠢货。
迷香从瓦缝渗下时,高个子黑衣人踉跄着撞翻木凳,矮个子刚骂出半句“他娘的”,后颈便被一道破空而来的竹箭钉在墙上——箭尾的朱砂漆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是陈老师书院弟子的标记。
“围门!
封窗!”陈老师的声音混着冷风灌进屋子,他提着乌木戒尺跨进门槛,青衫下摆还沾着书院后园的夜露。
二十个持剑的书院弟子如影随形,将两个黑衣人逼到墙角。
高个子黑衣人突然暴起,挥刀劈向离他最近的弟子,刀光却在半空中被陈老师的戒尺精准点住——“当”的一声,刀刃崩出缺口,黑衣人虎口震裂,刀“哐当”坠地。
方仁杰从梁上跃下,铜钲在腰间撞出清响。
矮个子黑衣人瘫坐在碎玻璃渣里,左脚掌被细刺扎得血肉模糊,正哆哆嗦嗦去摸怀里的匕首。
方仁杰一脚踩住他手腕:“摸什么?
是摸毒囊还是摸暗号?”他蹲下身,鼻尖突然动了动——黑衣人袖口渗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苦香,像晒干的艾草混着薄荷,却比寻常草药多了丝甜腻。
“七叶草。”方仁杰瞳孔微缩。
三天前他替孙大夫送药,老医正曾捏着药杵说:“这草熬成汁能让人说真话,可量过了头,能把脑子烧成浆糊。”他转头对陈老师道:“陈先生,借个炭炉。”
“你要做什么?”柳姑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斗篷上沾着星子似的雪粒——她刚从醉仙楼回来,发间的珠钗还带着说书时的余温。
方仁杰没答话,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抖出几截晒干的七叶草扔进炭炉。
青烟腾起的瞬间,矮个子黑衣人突然惨叫,双手抱住脑袋:“别烧!
别烧!
我说!”
高个子黑衣人猛地扑过来,被两个弟子按住肩膀。
他脖颈青筋暴起,却抵不过七叶草的熏蒸,喉间发出呜咽:“我们...我们是紫微堂的人!”
方仁杰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紫微堂”三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奶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血沫子糊在嘴角,最后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神判门满门血溅,凶手们腰间的玉佩,刻的正是紫微堂的云纹。
“谁让你们来的?”方仁杰扯住高个子的衣领,声音发颤。
“吴...吴大人的师爷!”矮个子哭嚎着,“他说方更夫手里有藏宝图,能换赈灾银的账册!
我们只是...只是听令办事啊!”
陈老师的戒尺重重敲在桌上:“吴大人?
他上月还在衙门说要严查赈灾银!”
柳姑娘突然冷笑:“严查?
我今早刚查过,吴大人的夫人这月在首饰楼提了三箱东珠——洛宁城大旱,米价涨了三倍,东珠倒比往年还贵。”她望向方仁杰,目光灼灼,“你早料到他们会为假图拼命,所以用赈灾银做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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