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啪嗒"砸在青石板上,混着先前的碎瓷片,在他脚边洇出朵暗红的花。
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被辣椒汁染黄的虎牙:"老子就说,能让御膳房的破锅铲翻出金浪的,怎么会是普通丫头?"
灰袍老者的玄铁牌"当啷"坠地。
他退到殿门时,龙焰在他脚边舔出一道焦痕,像道无形的锁链。
他盯着苏小棠眼底的金光,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你以为......"话没说完,龙首喷出的火星已经烧着了他的袍角。
他踉跄着撞开殿门,夜风吹进来,卷着焦糊味和他最后的狠话散在空气里:"神座不会容你!"
苏小棠的目光扫过他狼狈的背影,指尖轻轻按在腰间。
那里挂着块半透明的玉牌,是老厨头上个月在灶膛灰里翻出来的——当时她只当是块普通的旧玉,此刻却觉得有滚烫的东西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像幼时母亲把她的手按在热粥锅沿,说"这是人间的温度"。
"从今往后,'天膳阁'将不再只是厨艺圣地。"她举起玉牌,金色的光从指缝露出来,"更是守护食之道义之所。"
老厨头突然颤抖起来。
他想起五十年前在灶神殿废墟里捡到的半块残碑,上面刻的正是"天膳"二字;想起每次教苏小棠颠勺时,总觉得她握锅铲的姿势像极了碑上那个执勺的仙娥。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她炒出糖色时,灶膛里的火会自动窜高三分——那是灶火在认主。
陈阿四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铜勺。
那是他在御膳房当杂役时,偷偷从火坑里抢出来的,勺柄上还留着当年被主管踢的凹痕。
此刻他感觉有股热流顺着勺柄往手心里钻,像有人在他耳边说:"去炒那盘你想了十年的'寒江雪',这次,锅铲不会再被人打掉。"
苏小棠深吸一口气。
记忆里的灶神殿、轮回里的油盐酱醋、母亲临终前的温度,此刻都化作愿火在玉牌里翻涌。
她手腕轻抖,玉牌"嗡"地飞上天花板,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轰——"
碎成万千金点的玉牌像场流星雨,从殿顶的藻井漏下来。
老厨头抬起手,有光点落进他掌心,他突然想起六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跪在破庙前啃冷馒头,是个戴斗笠的姑娘塞给他半块热乎的糖画,说"灶火不熄,人间就有热饭"。
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和那半块糖画一模一样。
陈阿四看着光点钻进自己心口。
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蹲在御膳房后巷偷闻红烧肉的香味,被主管拿锅铲敲头时,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塞给他块油乎乎的馍,说"等我成了大厨师,给你做全天下最香的菜"。
此刻他心口的热流,比那馍还烫。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厨神大会的看台上,原本交头接耳的官员们都僵住了——他们看见金点钻进每个参赛厨师的眉心,那些原本蔫头耷脑的年轻厨子突然直起腰,眼里亮得像点了灯。
有个浑身沾着面粉的小徒弟突然跳起来,抓起案上的菜刀,刀背在案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我知道了!
原来'雪花鸡淖'要等鸡汤凉到三十七度,和蛋清的温度一样......"
苏小棠望着这一幕,嘴角终于扬起。
她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累得瘫在柴房,老厨头给她灌了碗热姜茶,说"好厨子的本事,不该是被神掐着脖子赏的";想起陈阿四偷偷教她切蓑衣黄瓜时,骂骂咧咧地说"御膳房的规矩都是放屁,能让吃的人掉眼泪的菜,才是好规矩"。
"从此以后。"她转身望向殿外的星空,声音里裹着灶火的温暖,却又像玄铁般坚硬,"我苏小棠不再是别人棋盘上的卒子,而是执棋之人。"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是子时三刻。
陈阿四突然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瓷片——那半块"天膳"落款的瓷片,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抬头看向苏小棠,发现她身后的龙形光焰不知何时散了,只余下一圈暖黄的光晕,像极了寻常人家灶膛里跳动的火苗。
老厨头慢慢站了起来。
他摸出怀里那个破木箱,打开,里面躺着另半块瓷片。
两块合在一起,"天膳"二字完整得像是刚烧出来的。
他望着苏小棠,轻声说:"该给天膳阁立规矩了。"
苏小棠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浮起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记忆里灶神殿前的雕花柱。
愿火之力在体内流转,从心口到指尖,每寸血管都暖得发涨。
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你生在灶火最旺的时辰......"原来不是时辰,是命数。
殿外,厨神大会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暖黄的光映着每个厨师发亮的眼睛。
苏小棠知道,从今晚开始,天膳阁的菜谱上会多一行字:食之道,不在神谕,在人心。
而她体内的愿火,才刚刚烧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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