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夏王府深处,那间曾经觥筹交错、丝竹不绝的宴客厅,此刻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一种末日狂欢般的诡异氛围。
厅中央,一堆篝火在巨大的青铜火盆里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将围坐一圈的窦建德心腹将领们扭曲变形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他们大多甲胄不全,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火堆上方——那里,正架烤着几大块暗红色的肉!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爆响和焦糊的香气。
这不是寻常的猪羊,而是战马!窦建德军中最后一批还能奔跑的、珍贵的战马!
“吃!都给本王吃!” 窦建德高踞主位,须发散乱,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他手中抓着一块半生不熟、还在滴血的马腿肉,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胡乱咀嚼着,血水和油渍顺着胡须流淌,滴落在同样肮脏的王袍上。他一边吞咽,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城!才有力气杀光外面的寒衣狗!吃!”
将领们早已顾不得体面,更顾不得那肉块上沾染的尘土和尚未处理干净的马毛。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们的肠胃,驱使着他们伸出枯瘦颤抖的手,争抢着篝火上烤着的马肉,用牙齿撕扯,大口吞咽,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呜咽声。有人被烫得龇牙咧嘴,有人被噎得直翻白眼,却没人停下。空气中弥漫着生肉的血腥、油脂燃烧的焦臭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同类相食般的疯狂。
“大王…这…这是最后几匹了…” 王伏宝捧着一块肉,却没有立刻吃,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看着窦建德,“粮仓…三天前就彻底空了…连耗子都抓光了…明日…明日我们…”
“闭嘴!” 窦建德猛地将啃剩的骨头砸向王伏宝,咆哮道:“没马了,就杀骡子!杀驴!杀光了牲口,还有老鼠!还有树皮草根!实在不行…”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厅中那些因恐惧而停下咀嚼的将领,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就吃人!本王就不信,这几十万张嘴,撑不到他林天生粮尽退兵!吃!都给本王吃!不吃饱,怎么守城?!怎么杀敌?!”
绝望的疯狂如同瘟疫般在厅内蔓延。将领们低下头,继续机械地撕咬着手中的马肉,只是那吞咽的动作,变得如同咽下穿肠毒药般痛苦。角落里,一个负责伺候的小校,看着手中分到的一小块还带着筋膜的骨头,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却被旁边的将官一脚踹翻在地。厅内只剩下火焰的噼啪声和牙齿撕咬血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府外,消息如同寒风般刮过大街小巷。士卒和百姓们得知最后的战马也被宰杀分食,仅存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
西城,一处相对僻静、门庭却依旧显赫的府邸。这里是窦建德妻兄、大将曹旦的府宅。与城中普遍的绝望萧条不同,曹府内虽也压抑,却还勉强维持着一丝体面。只是此刻,府邸深处一间幽暗的书房内,气氛却凝重如冰。
曹旦身披软甲,未戴头盔,坐在书案后,脸色铁青,双目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封密信。信是朱雀部用特殊药水写就,只有用特制的药粉涂抹才能显影,内容极其简短,却如同重锤砸在曹旦心头:
“令妹曹氏,昨夜再遭窦贼鞭笞,遍体鳞伤,囚于冷院。妹泣血托付:兄若念骨肉之情,速谋生路。迟恐命休。朱雀泣告。”
“砰!” 曹旦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楠木书案上,震得砚台笔墨乱跳!他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屈辱、愤怒和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的妹妹,窦建德的正妻曹王妃!那个温婉贤淑、曾是他曹家最大倚仗的女子!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窦建德!那个忘恩负义的屠夫!当年若非他曹家倾力资助,窦建德焉有今日?如今兵败如山倒,不思己过,竟将满腔邪火撒在一个弱女子身上!鞭笞?囚禁?遍体鳞伤?!
曹旦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个月前,那个被窦建德新纳、妖媚入骨的宠妾“媚娘”!自从那个女人入府,妹妹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窦建德被那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对结发妻子日渐冷落,动辄打骂!他曾为妹妹求情,却被窦建德当众斥责“干政”,险些丢了兵权!定是那贱人日夜吹枕边风,才让窦建德对妹妹下了如此毒手!
“窦建德!你这无情无义的匹夫!” 曹旦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他猛地起身,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窦建德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如此虐待,对他这个手握部分兵权、又知道太多秘密的妻兄,一旦彻底疯狂,会做出什么事来?下一个被宰杀分食的,会不会就是他曹旦?!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曹旦绝对信任的老家仆,如同鬼魅般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捧到曹旦面前——那是一支通体赤红、尾部镶嵌着一片精致金色朱雀翎羽的短小箭矢,箭杆上绑着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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