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山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涣散的目光在黑暗中艰难地聚焦,好一会儿,才落在沈云昭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那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紧接着,巨大的痛楚和更深沉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昭…昭儿?”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边疆…险地…快…快走…”他挣扎着,试图抬起手推开女儿,那动作却虚弱得如同拂过一缕微风。
“父亲!别动!”沈云昭死死按住他的手,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雨水和血污滚落,“我来找您!我来救您出去!您别说话,保存力气!”她心中剧痛,父亲此刻重伤垂危,醒来第一件事,竟是让她离开险境!
“不…没用了…”沈从山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然,那是一种洞悉自身结局的绝望,“箭毒…蚀骨腐心…无解…快走…他们…不会放过你…”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左肩的剧毒随着他的情绪波动似乎更加活跃,封穴处的皮肤下,紫黑色的纹路猛地一跳,向心口又逼近了一分。
沈云昭的心沉到了谷底,父亲的话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但她不能放弃!她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父亲!您别放弃!一定有办法!告诉我,是谁?是谁要杀我们沈家?是谁布下的伏击?是为了那份布防图吗?”她必须知道敌人是谁!这关系到她和父亲能否有一线生机!
“布防图…是饵…”沈从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愤和了然,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似乎在凝聚最后的气力,“他们…真正要的…是…灭口…”
“灭口?”沈云昭瞳孔骤缩,“灭谁的口?父亲,您知道什么?”
沈从山没有立刻回答,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紫黑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沈云昭慌忙用布条去擦拭。咳嗽稍平,沈从山的气息更加微弱,眼神却奇异地亮起一丝回光返照般的锐利和痛苦,那痛苦深入骨髓,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凉。他死死盯着沈云昭,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充满血腥的夜晚。
“昭儿…”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和决绝,“你…你听好…你母亲…她…她当年…不是…不是死于意外!”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在沈云昭的脑海中炸开!她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死死地盯着父亲,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什么?母亲…不是意外?”那个温柔美丽、在她年幼时便“病逝”的母亲?那个她记忆中仅存温暖源泉的母亲?
“是…谋杀!”沈从山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那光芒中燃烧着积压了十数年的血泪与仇恨,他猛地攥紧了沈云昭的手,力量大得惊人,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她…她的死…与…与宫中有关!”
“宫中?!”沈云昭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洞外的暴雨更冰冷刺骨!那个金碧辉煌、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地方?那个…她曾以为的庇护之所?
“是…宫里的…贵人…”沈从山急促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和恨,“他们…为了…一件东西…一件…你母亲…保管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云昭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是…是…”沈从山嘴唇剧烈翕动,似乎那个名字重逾千斤,就在那个关键之物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咻——!”
一道极其轻微、几乎完全被雨声掩盖的破空声,精准地从洞外射入!
沈云昭寒毛倒竖,本能地就要拔剑!然而,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到来。
“笃”的一声轻响。
一支通体乌黑、毫无反光的细长弩矢,深深钉入了她身侧的洞壁岩石之中!箭尾兀自嗡嗡震颤,箭杆之上,赫然绑着一个用油纸严密包裹、仅有拇指大小的细长小瓶!
夜枭的无声弩!
沈云昭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支熟悉的弩矢和那个小瓶上。是萧绝的人!他们果然一直在附近!
她猛地扑到洞口,警惕而锐利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扫视着外面漆黑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山林。除了连绵的雨线、摇曳的树影和震耳的雨声,什么也看不到。那道送药的玄色身影,如同鬼魅,早已融入黑暗,消失无踪。
为什么?监视?保护?还是…施舍?沈云昭心中五味杂陈,对萧绝的猜忌与此刻这雪中送炭的举动激烈碰撞,形成一团混乱的旋涡。但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她迅速退回洞内,拔下那支弩矢,解开油纸。小瓶是上好的羊脂玉,入手温润,瓶口用蜜蜡严密封着。她小心地刮开蜡封,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苦涩药香的奇异气息瞬间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仅仅吸入一丝,都让她昏沉胀痛的头脑为之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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