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炭条。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将全部精神集中到意识深处那完美的结构图上。然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
炭条粗糙的尖端,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落在木板上。不再是昏迷时无意识的划痕,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明确意图的轨迹——一条深邃的螺旋线,渐渐成型。它并不完美,线条歪斜,深浅不一,但对于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重伤在身的人来说,这已是惊人的意志体现。
赵德柱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死死盯着那炭笔画出的螺旋纹路,呼吸都停滞了!这…这不正是墨衡昏迷时,在那污秽薄被上无意识划出的东西吗?当时只觉得诡异,此刻再看,竟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精密的韵律!
“这…这是…”赵德柱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枪…枪机…”墨衡的声音虚弱却斩钉截铁,“新的…闭锁…法子…”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旋进去…像…瓶塞…锁死…气…跑不掉…”
旋进去?像瓶塞?锁死?
赵德柱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虽不完全理解其精妙,但作为一个老匠人,瞬间抓住了核心——这奇异的螺旋纹路,是用来“锁死”枪管尾部,不让火药燃气泄露的!这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对火铳结构的认知!如果…如果真能做到严丝合缝地旋紧锁死…
一股巨大的、夹杂着震撼与狂喜的电流瞬间击中赵德柱!他猛地抓住墨衡的手腕,激动得语无伦次:“少监!神…神了!您这法子…神了!锁死!对!锁死它!气就跑不了!劲儿就足了!可是…可是…”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绝望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这…这纹路太精细了!”赵德柱看着木板上那歪斜但意图明确的螺旋线,声音发苦,“少监!咱们…咱们没那手艺啊!这得是多细的螺纹?多圆的榫头?咱们用凿子、锉刀,一点点抠磨,猴年马月也弄不出一个合用的!还有这料…”他痛苦地摸着木板,“咱们的铁,太脆,太硬,磨这么精细的螺纹,怕是稍微一拧就崩了!根本锁不住啊!”
墨衡眼中的火焰黯淡了一瞬,随即又顽强地燃烧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他死死盯着木板上的螺旋线,又看向赵德柱布满皱纹、沾满煤灰和铁屑的脸。
“必须…弄出来…”墨衡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钻…磨…用…水力…想办法…还有…铁…要新的…更好的…铁…”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缠在胸口的布条。
“少监!您别说了!别说了!”赵德柱看着墨衡嘴角刺目的鲜红,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您放心!您放心!法子有了,就是咱们匠人的命!豁出命去!老赵我带着大伙儿,钻!磨!试!铁料…铁料…”他猛地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库里还有几块前朝传下的、说是从海外弄来的‘雪花铁’,一直当宝贝疙瘩藏着,没人敢动!我…我这就去请示王公公!砸了它!看看能不能炼出更韧的料!”
他说完,深深看了墨衡一眼,那眼神里有敬重,有心疼,更有一份老匠人面对未知技艺高峰时的决然。“您好好养着!等着看!”赵德柱猛地一抹眼泪,抓起那块画着螺旋线的木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佝偻却异常坚定地冲出了窝棚,冲向炉火熊熊、锻锤轰鸣的工坊深处。
窝棚里,再次只剩下墨衡粗重的喘息和外面永不停歇的锻锤轰鸣。他疲惫地闭上眼,意识沉入系统。
【检索:高强度合金基础配方(适配时代冶炼水平)…】
【检索:精密螺旋加工技术原理(非电力驱动)…】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回荡,伴随着巨大的能量消耗警告。前路艰难,荆棘密布。但炉火不熄,锻锤不止。那螺旋的轨迹,已然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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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南麓,临时校场**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刮过空旷的校场,卷起地上的浮土和枯草,抽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
戚光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外面罩着象征他身份的千户旧甲,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右肩的伤口被厚厚的布带紧紧捆缚固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额角的冷汗刚渗出,就被寒风吹成冰冷的盐渍。他整个人几乎全靠一根临时削制的粗糙木拐支撑着身体,左腿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他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却燃烧着两团骇人的火焰,炽热、锐利、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穿透寒风,死死钉在场中那几十名神情紧张、动作僵硬的新兵身上。
这些新兵,大多是京营淘汰下来的羸弱兵卒,或是从流民中勉强挑选出的青壮,面黄肌瘦,眼神茫然,握着手中代替火枪的、同样长短的硬木棍,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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