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那日
坤宁宫恍若云霞织就的锦帐，孔雀蓝缎面宫灯垂着流苏，将满地银砖映得波光粼粼。
如懿斜倚在鎏金蟠龙椅上，指尖摩挲着缠枝莲纹护甲
看着阶下数十名秀女罗衣叠雪，鬓边明珠随着行礼的动作轻颤。
“福晋赐如意一把，侧福晋赐玉钗一对......”
执事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博尔济吉特氏格格攥着绣帕的手指发白，她早听说五阿哥对议亲兴致缺缺，此刻却盯着人群中央的素色身影移不开眼。
西林觉罗·木心垂首立于秀女队列正中
月白襦裙未绣半点纹饰，唯有腰间一条茜色丝绦束出纤细腰身。
发间仅别着一支白玉兰簪，倒比旁人身着织金襦裙、满头珠翠更显清雅。
当她抬眸时，眼尾那颗朱砂痣随着浅笑轻轻颤动，惊得永琪手中如意险些滑落。
“永琪，按你的心意去选。”
如懿望着五阿哥紧绷的后背，忽然想起他儿时第一次握笔写字的模样。
暖阁熏香混着秀女们鬓边的珠花香气，在殿内凝成浓稠的雾。
永琪踏着冰凉的地砖往前走，绣着金线蟒纹的袍角扫过青砖。
他看见木心睫毛轻颤，眼底泛起涟漪，素白掌心接住如意时，腕间银镯与如意上的珊瑚珠相撞，发出清泠声响。
殿内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
“好个标致的姑娘！”
“与五阿哥真是天造地设......”
如懿端起茶盏抿了口碧螺春，茶汤里飘着的茉莉花瓣沉沉浮浮。
她余光瞥见嘉贵妃留下的空位，如今已换上新晋的嫔妃。
宫墙之外春寒料峭，而这坤宁宫里，又一场关于荣宠与算计的故事，正随着如意坠地的脆响，悄然拉开帷幕。
暮色将西林觉罗府的朱漆大门染成琥珀色
西林觉罗夫人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裙裾下的绣鞋已在青石板上碾出细小的坑痕。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远处传来马车碾过碎石的轱辘声
惊得她猛地抬头
“姑娘回来了！”
丫鬟的欢呼声刺破寂静。
木心扶着车辕走下马车，月白嫁衣换成家常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却还簪着选秀那日得的白玉兰簪。
她望着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想起一个月前自己跪在祠堂里听训
西林觉罗夫人摸着她的头说“皇家规矩重，莫要任性”时，声音里藏不住的颤意。
“快进屋。”
西林觉罗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触到女儿掌心的薄茧，心里猛地一疼。
那是木心偷偷养雀儿，被竹笼扎出的伤。
如今指尖的伤痕还在，可往后再不能蹲在廊下给雀儿喂食，再不能捧着书卷在花树下打盹了。
回廊下的海棠开得正好，木心却不敢多看。
她记得永琪那日将如意塞进她手中时，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往后我护着你。”
可母亲昨夜已反复叮嘱，入了宫便要谨言慎行。
前厅传来管家的报喜声，贺礼流水般抬进府中。
木心望着墙角堆成小山的绸缎匣子，突然想起选秀前几日，阿玛下朝回来给她买的糖渍梅子——酸甜滋味还留在舌尖，转眼却要被锁进朱红宫门里。
“一个月后便是吉时。”
母亲替她理了理鬓发，簪子上的白玉花瓣轻轻摇晃
“去看看你爹爹吧，他在书房等你。”
木心转身时，瞥见镜中自己的倒影，恍惚还是那个追着蝴蝶跑的少女，可眼角眉梢，已染上了几分宫墙里的霜色。
书房烛火昏黄
檀木架上的青瓷瓶插着几枝白梅，冷香混着墨汁气息萦绕不散。
西林觉罗大人摩挲着案头暗格的铜锁
听着女儿跪坐在蒲团上的衣料窸窣声
忽然想起她周岁抓周时，小手紧紧攥着那支羊毫笔不放的模样。
“转眼二十载了。”
他推开暗格，取出泛黄的绢布卷轴，“你出生那日，你母亲足足疼了三个时辰......”
话音戛然而止，老臣枯瘦的手指展开卷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木心望着父亲鬓角的霜白，喉头泛起苦涩。
记忆里总板着脸训诫她读书习礼的严父，此刻眼底竟蓄着层薄薄的泪。
“这是宫中西林觉罗氏与佟佳氏的眼线。”
绢布展开的瞬间，她看见母亲生辰那日，自己偷偷簪的那朵野蔷薇被压在纸下，早已褪成暗褐色。
“养心殿掌事太监刘禄，是你姑母家的远房侄子；钟粹宫掌灯宫女阿绫，阿玛曾救过她全家......”
西林觉罗大人逐一点着名单，声音愈发沉重
“嘉贵妃的教训在前，往后遇事切莫强出头。”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纸簌簌作响，恍若那年她偷爬树摔下来，父亲背着她穿过整条长街寻大夫时，积雪踩在脚下的声响。
木心接过绢布，触到边缘细密的针脚——是母亲连夜缝的夹层，边角还绣着朵小小的并蒂莲。
“记住，家人永远是你的退路。”
父亲忽然伸手，想抚她的发顶，却在半空僵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离开书房时，木心将卷轴贴身藏好。
月光洒在回廊的青石板上，木心望着满院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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