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夷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窗外的日头。
“使者离去,约在卯初,我等抵达驿站远门,是在卯正三刻,中间约有半个时辰的间隙。
他像是在对苏赢月说话,又像是在思索。
“这时长对于一个早有预谋,熟悉环境、且可能有内应的人来说,绰绰有余。”苏赢月接话道。
“不错。”沈镜夷颔首,“能在这期间行动的,第一,怀远驿内部人员。官吏、仆役、兵卒,他们最便利,可以假借送洗漱水、询问使者早膳、甚巡查路过等名义,靠近、进出这个房间。”
“第二,其他使团的人员。相邻院落住着于阗使团,但其仆役若无充足理由,难以进入吐蕃使团院落。虽然这种可能性稍低,但亦不可不查。”
“第三,出入怀远驿其他人员,像给驿站送菜的,送柴的等人员。”
沈镜夷顿了顿,目光微沉,“第四就是我们自己的人。知晓此行目的,且有机会短暂脱离队伍的人。”
最后这个可能性的提出,显得万分残忍,却也无比现实。
苏赢月倏然出声,问道:“假如就是你所说的这些人,试问他们为何要做此事?”
“盗走纸条,对谁最有利?自然是那个投递纸条的人。”沈镜夷沉声分析,“他此举目的应有三。其一毁灭物证,让我们无法通过纸张、墨迹追查其来源;其二便为继续制造迷雾,挑拨使者与我们的关系,让我们互相猜疑。”
“这其三嘛,或许纸条本身,还隐藏着我们尚未可知,但对他不利的信息。”
话落,沈镜夷倏然看向苏赢月,“投递纸条与窃走纸条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或属同一伙。”
就在这时,蒋止戈走进来,手中拿着几页纸。
“这是经过刚刚盘查,筛选出的人员名单。”蒋止戈递给沈镜夷,“共有四人曾接近或有可能到过此院落。”
“驿卒两人,一人声称送热水,但此时使者已离开,未送入。另一人称巡查路过。”
“还有一人是驿站的伙夫,说因昨日使者不满饮食,特来询问使者近日膳食。声称使者未回应,只在门外呆了片刻便离开。
蒋止戈稍顿一下,看了厮陁完一眼,才继续道:“还有一人是吐蕃使团的仆役,称出来寻找走失的羊皮水囊。”
厮陁完顿时一怔。
沈镜夷目光飞快地扫过纸上的字迹,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冷静。
“那便从最不可能之人开始。”他声音低沉,看向厮陁完。
厮陁完已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见沈镜夷看向自己,神色凝重点点头。
沈镜夷这才看向蒋止戈,“休武,去将那名寻找水囊的吐蕃仆役‘请’来,就说协助询问使者日常习惯,态度要客气。”
“再将那名送热水的驿卒也叫来,带到另一个屋去。”
“好。”蒋止戈应声离开。
不过片刻,他便将那名声称寻找羊皮水囊的吐蕃仆役“请”了进来。
那吐蕃仆役是个年轻的小伙,面色黝黑,穿着一身略显臃肿的皮袍。
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局促不安,一进门便下意识向面色不予的厮陁完看去,似乎想从自家公子那里寻求一丝底气。
苏赢月站在窗边,看似在看窗外风景,实则在认真观察着来人。
沈镜夷随意站在屋中,静静看了他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沉静,“不必惊慌,唤你前来,只是想问问,今晨卯正前后,你在院外寻找水囊时,可曾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吐蕃仆役汉语并不流利,结结巴巴地开口。
蒋止戈只好翻译起他的回答,“没、没看到,我就在院子外面,低头找水囊,很着急,那是,那是对我很重要的水囊。”
在他说话时,苏赢月静静审视着他。
他目光闪烁,尤其在说到“水囊”时,她见他双手下意识地搓起皮袍的衣角。
苏赢月眼眸一紧,随即悄无声息上前两步,轻嗅一下。
空气中,除了他身上浓烈的酥油和尘土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羊膻味和奶酸味。但没有松木味,也没有异常的汗味。
如此来看,此人应是机缘巧合下,无端遭到牵连。
见沈镜夷看过来,她微微摇了摇头。
沈镜夷转回头去,又问了几个水囊丢失的细节问题,
那吐蕃仆役的回答虽稍显慌乱,但前后基本一致,且细节具体,不似临时编造。
“好了,你去吧。稍后若想起什么,随时告知门外侍卫。”沈镜夷沉声道。
吐蕃仆役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沈镜夷看向蒋止戈,“去把那名送热水的驿卒叫来。”
蒋止戈转身便去,很快便将那名送热水的驿卒带进来。
苏赢月看去,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他穿着驿馆统一的青色短衫,低着头,脚步拘谨,一进来就躬身行礼。
“抬头回话。”沈镜夷开口。
那驿卒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
“陈福是吧?卯正前后,你可是来过这房间送热水?”沈镜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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