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听完沈墨的汇报,沉默了一会儿。
她知道沈墨是怎么想的。
这个平常话不多的军师,有一颗特别柔软的心。
“你做得对。”她淡淡地说道:“眼下,我们自身尚在漩涡之中,确实无法护住一个孩子。”
“若那慈幼局真如传闻所言,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个好归宿。”
随后,她又把目光挪回到桌上那些密信上。
“灾情紧急,贪墨的证据也算有了眉目。”
她的手指头在“孙志明”这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靖川。”
“是,殿下。”
“我们必须集中精力,撬开孙志明和周显仁的嘴。先从漕运的账目,和那些豆腐渣一样的堤坝工程入手。”
“这是蛇的七寸,打蛇,就要打这里。”
魏靖川点头领命。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这场与江南官场的博弈之中。
就只有沈墨,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
接连几日,沈墨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老是想起阿满最后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就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里难受。
接连几天,谢苓他们调查夜枭的时候都没找到任何眉目。
这个夜枭,一点音讯都没有。
整个临安府,不管是酒楼花楼,还是乞丐浪人,都无人听说过。
若不是密信是跟夜枭之人来往的,怕是谢苓都觉得这个夜枭商会根本不存在。
沈墨到底还是没忍住。
到了第三天,他就自己一个人又去了慈幼局。
他就想看看阿满,哪怕是在老远的地方看一眼,知道他过得好好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要是他真不愿意待在慈幼局,他就求公主殿下,让他把阿满带在身边。
结果他被拦在门外了。
还是那个管事的,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善,可说出来的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位先生,实在是不凑巧。”
“孩子们正在静心读书。咱这儿有个规定,为了不让孩子们分心,外人是不准探视的。”
沈墨心里“咯噔”一下。
“我就看一眼,不会打扰的。”
管事的摇了摇头,笑容不变。
“规矩就是规矩,还请先生见谅。”
管事的越是这样,沈墨心里就越觉得不踏实。
他没硬往里闯,转身就走了。
不过他没走远,而是绕到了慈幼局的后巷。
那是条很偏僻的窄巷子,到处都堆着杂物,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
他就躲在阴影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毫不起眼的后门。
到了黄昏的时候。
后门开了。
几个穿着短衣的壮汉,贼头贼脑地抬着几个麻袋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麻袋看着不大,就像装着几袋米似的。
他们把麻袋扔到一辆板车上,又盖了些稻草,就朝着城外的乱葬岗去了。
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乱葬岗,鸦雀悲啼,磷火点点。
那几个壮汉轻车熟路地把板车推到一个刚挖开的土坑旁边。
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把麻袋一个个往坑里扔。
有一个麻袋的绳子没系紧,滚到坑里的时候,散开了。
一个瘦弱的身体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孩子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旧衣服,身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
这孩子就是阿满。
沈墨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那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般。
他看着那几个大汉填满了土,就有说有笑地走了。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阴影里,一直等到那几个人的影子完全消失在黑夜里。
然后,他才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挪到了那个土坑边。
他跪了下来,用手,疯狂地刨着那些泥土。
指甲翻裂,鲜血淋漓,他浑然不觉。
他终于,抱起了阿满那具已经僵硬的身体。
坑里,旁边,还有好几具同样瘦小的孩童尸骸。
有的,甚至已经化作了白骨。
希望。
善堂。
教习文字。
……
一句句虚伪的谎言,在他脑中炸开。
沈墨抱着阿满,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愧疚,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滔天的愤怒与悔恨。
他错了。
他亲手,将那个孩子,推进了地狱。
……
谢苓正在和魏靖川商量,怎么才能查到这个夜枭。
门“哗”的一下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沈墨就这么闯了进来。
他背上驮着个用他外袍包着的小身子。
他双目赤红,浑身浴血,脸上分不清是泥土还是泪痕。
“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他将背上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谢苓面前的地上。
接着他嗓子沙哑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着自己看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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