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这西南省会城市时,已是傍晚。沈青云婉拒了当地政府部门的接待,与早已等候在此的王磊会合,两人直接驱车,驶向那个藏在深山里的云川县。
车子离开高速公路,驶入盘山公路。夜色如墨,只有车灯撕开前方一小片黑暗。道路狭窄、颠簸,一边是陡峭山壁,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司机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盘旋而上。
“习惯了就好。”王磊递给沈青云一瓶矿泉水,语气带着无奈的自嘲,“我们这啊,别说高铁,就这条‘生命线’,还是前两年才勉强拓宽硬化了的。就这,一场大雨下来,塌方、落石是常事。招商引资?人家老板来一趟,吓都吓个半死,还投什么资?”
沈青云默默地看着窗外掠过的、在车灯照射下忽明忽暗的嶙峋山石和深谷黑影。这与林峰平坦的国道、繁忙的高速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基础设施落后”这几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这不仅仅是经济指标,更是关乎生命安全和发展可能的生死线。
“不容易。”沈青云由衷地说了一句。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王磊叹了口气:“是啊,不容易。所以,你们林峰烦恼产业怎么‘高’起来,我们愁的是怎么‘有’起来。有时候,看着这大山,真是觉得无力。”
深夜,车子终于抵达云川县城。县城很小,依山而建,灯光稀疏,最高的建筑不过七八层,宁静得仿佛与世隔绝。空气中弥漫着山区特有的湿润和草木清香。
第二天一早,王磊便拉着沈青云下乡,去看“云端山货节”的主会场——一个利用镇上空地临时搭建的场地,以及几个准备参与直播的农户家。
他们首先来到高山茶叶种植合作社。社长是一位皮肤黝黑、手指粗糙的中年汉子,叫老杨。他捧出自家炒制的茶叶,热情地请书记和“省里来的大领导”品尝。茶叶品相一般,但入口后那股浓郁的山野气息和回甘,让沈青云颇为惊讶。
“我们这茶,天生天养,没用过化肥农药,就是卖不出价钱。”老杨搓着手,眼神里既有期盼也有忐忑,“外面那些包装好看的,我们弄不起。以前都是等贩子来收,价格压得低。这次王市长搞这个山货节,还要上网,大伙儿心里都没底,不知道行不行……”
沈青云仔细询问了茶叶的产量、采摘标准、炒制工艺。他发现,这里的茶叶缺乏统一标准和品牌包装,完全处于产业链的最底端。
接着,他们又走访了一家养殖林下土鸡的农户。女主人正在院子里用手机尝试着给几只捆好的土鸡拍照,动作笨拙,背景杂乱。她不好意思地对王磊说:“王市长,这……这网上的人,能看清咱这鸡是好是坏不?咋说才能让人家相信这是真的跑山鸡啊?”
看着农户们那质朴而充满渴望的眼神,沈青云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他们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依然没有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努力地想抓住任何一丝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比任何工作报告都更直观,更有冲击力。
“王哥,问题看出来了。”在前往下一个点的车上,沈青云对王磊说,“好东西缺标准,缺品牌,更缺现代化的营销手段和供应链。光搭个台子让他们上去吆喝,还不够。”
王磊点头:“是啊,我们也急。可县里财力有限,专业人才更是稀缺。这次山货节,也是硬着头皮上,希望能闯出点名气。”
下午,“云端山货节”在略显简陋却充满乡土气息的布置中开幕了。王磊主持,沈青云作为特邀嘉宾做了简短发言。他没有讲大道理,而是分享了自己品尝高山茶叶和林下土鸡的感受,用真诚的语言为云川的农产品“站台”。
“我相信,来自云川大山深处的这份纯净和天然,一定能够打动越来越多的消费者……”他的话语通过扩音器在山谷间回荡,也通过几个本地网红的手机直播间,传向了网络世界。
活动现场,有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小伙表演歌舞,有炒茶、织布等传统技艺展示,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几个临时搭建的直播间。当地选出的几个有点镜头感的年轻人,正在卖力地介绍着茶叶、菌菇、腊肉、蜂蜜等特产。他们的讲解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镜头构图、灯光都显得粗糙,但那份努力和真诚,却格外动人。
沈青云在一个直播间外驻足观看。主播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正手忙脚乱地应对着屏幕上弹出的问题,旁边合作社的老杨紧张地搓着手,时不时补充两句关于茶叶种植的大实话,场面有些混乱,却又充满了生机。
王磊在一旁苦笑:“你看,就是这样,土是土了点。”
沈青云却摇摇头,目光深邃:“王哥,别小看这份‘土’。这恰恰是最真实、最可贵的东西。我们现在缺的,有时候就是这份真实。关键是如何把这份真实,用更有效的方式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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