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既视感牢笼
城市的喧嚣如同一种恒定的背景音,浸染着每一个角落。在东区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指触时光”盲人按摩院的招牌略显陈旧。店内,熏香的味道与药油的气息混合,营造出一种停滞的、近乎凝滞的安宁。
夜璃的手指精准地落在客人腰椎两侧的肌肉群上。她的指尖冰凉而柔软,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点点揉开那些因长期伏案工作而板结的紧张与酸痛。
“嗯……就是这里,酸胀得厉害。”趴在按摩床上的中年男人发出含糊的呻吟。
“这里韧带有些劳损,气脉不通。”夜璃的声音平和,不带多余情感。她的手指细细品味着皮肉之下的讯息:僵硬的纤维,细微的结节,血液流动的阻滞。这是她所“看”到的世界。
然而,就在她的指腹按压到某个特定点时,异样的触感陡然袭来。
指尖下的肌理瞬间变得不再仅仅是生理组织。它们仿佛化为了某种……预兆的载体。一幅模糊的画面强行挤入她的感知:明天的雨巷,这个男人匆忙奔跑,脚下打滑,尾椎骨重重磕在湿滑的路缘石上。伴随着画面的,是一阵极其短暂却尖锐无比的刺痛,如同有一根冰冷的针从她的指尖瞬间刺入,沿着早已不复存在的神经网络疾驰而上,最终在她大脑的某个废弃区域炸开一小片冰花。
旧日的痛觉网络,泛起一丝回响。
夜璃的动作几乎不可察觉地停顿了半秒,呼吸微微一滞。旋即,她恢复如常,手指力道稍减,避开了那个预示着灾祸的“点”。
“明天有雨,李先生出门时,注意脚下湿滑。”她语气依旧平淡,像是最寻常的叮嘱。
客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全然沉浸在肌肉松弛的舒适感里,对她话里的深意毫无所觉。
送走客人,按摩院重归寂静。夜璃独自坐在休息椅上,轻轻揉捏着自己方才产生预痛的指尖。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伤痕。但那种冰冷的锐痛感,却残留着一丝虚幻的烙印。这些零星闪现的“既视感”,这些伴随着痛苦回响的碎片预知,是她平庸生活里无法与人言说的牢笼。她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只知道它们总是准确得令人不安。
前圣女?她对自己脑中偶尔冒出的这个词感到荒谬。她只是一个视力有残障的按摩师,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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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巨大的建筑工地如同钢铁与混凝土构成的丛林。塔吊挥舞,机器轰鸣,尘土混合着水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墨焰站在正在浇筑的地基坑基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工人们的操作。振动棒插入混凝土中,发出沉闷的嗡鸣,让厚重的流质均匀密实。然而,在所有人都认为符合标准的地方,墨焰却总是蹙紧眉头。
“停!”他忽然举手,声音盖过了机器的噪音。
工人们停下操作,疑惑地看着他。墨焰跳下基坑,不顾泥泞,用手在刚刚浇筑的混凝土表面比划着。
“这里,钢筋骨架的西南角第七、第九节点,横向支撑力薄弱了0.7%。还有这里,水泥标号混合后的沉降系数预估过于乐观,需要增加0.3%的纤维添加剂,并且在内部预留一条直径五厘米的柔性缓冲通道。”他的话语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工头老张走过来,看着墨焰在设计图上根本不存在的地方指指点点,咧了咧嘴:“墨师傅,你这又是……‘感觉’不对?”
墨焰沉默地点点头。他说不清为什么,但每当进行关键结构浇筑时,一种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冲动就会掌控他。他必须按照某种隐藏在意识深处的、复杂的“蓝图”去构筑。这些额外的、看似多余的隐藏结构,在他感知里,是为了抵御某种……未知的、难以言喻的冲击。一种巨大的、来自四面八方甚至包括地底的压力。
前守护者?这个偶尔划过心头的词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只是一个对结构安全有点过分较真的建筑工人,仅此而已。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工头老张没有像往常一样斥责他浪费时间材料。反而摸着下巴,仔细看了看墨焰指出的那几个点,虽然他完全看不懂其中的门道。
“嗯……虽然不合规范,但听起来……有点意思。这种内部预留通道的想法很新颖啊!说不定能申请个什么工艺创新奖?”老张一拍大腿,“就这么干!墨师傅,你这个‘创新设计’,我看行!以后类似的关键结构,就按你这个思路来!”
墨焰愣住了。他看着工头兴奋地跑去跟项目经理吹嘘所谓的“创新”,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不安。他无意识的、源自某种莫名冲动的“偏执”,竟然被当成了“设计”?还被推广?
这感觉,仿佛他精心设置的隐秘防线,被不明所以的人当成了装饰品,堂而皇之地展示出来。这到底是对是错?他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地,继续用水泥砂浆,构筑着那些能给他带来一丝虚无安全感的隐藏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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