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好。”吕布眼中天光一冷,缰绳牵紧。
“中军——”他提戟,单手遥指,“前移半列,旗不动,人如潮!”
旗不动——人动。这是一条杀法里的“定海针”。狼旗稳稳立在阵心,黑潮一般的中军却如水面起风,漫到前线与右侧,刚好填上狼骑回掠时留下的那一道空白。
轻骑自缝隙里刺入,守在缝口的并州长刀一齐落下,刀锋交错,四五骑一齐翻倒,马嘶声与人喊声混成一线。
“文远!”吕布一抬戟,戟峰微斜,像是替他在空中画了一个极浅的弧。
张辽心意领悟,马上人先转,夺路而转向西凉骑尾,再杀回其后。狼骑合着隘口的曲线冲杀,像一群真正的狼扑在猎物的后腿上,一口一口,咬断筋。
战场的气味由铁而腥。
陷阵营的阵线前移,高顺一记劈砍从上而下,利刀斫在西凉骑士的肩甲上,甲缝迸出火星,肩骨连着半边身子的力量被这一刀硬生生压下去,那人的刀在半空乱舞着脱手,整个人从马腹另一侧砸落。
他刚一落地,下一排的刀已经接上,利口贴着地面撩起,一颗头颅在土里滚出一道泥槽。
华雄怒吼一声,手中阔刀横扫,近身三骑并州兵被扫得重心不稳,肩甲开裂。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缕赤影——不是赤兔,是一抹比赤更深的红影,是血与日光在钢面上映出的赤华。那赤华一闪即没,紧接着,一道冷风迎面扑来。
吕布到了。
他没有高叫、也没有夸言。
马距华雄不过三丈,他的身体突然极不合常理地向前倾去,像是整个人被一只无形之手从马鞍上抽离。
他一手握住方天画戟的戟柄尾端,另一手中段,刃并未先到——先到的,是戟柄。那极短的木柄猛地砸在华雄刀背上,发出一声闷钝的响,像一锤砸在心腔里。
华雄虎口一震,刀锋被迫斜半寸——就在这半寸,小半弧的戟刃顺势贴上来,像一尾无声的鱼,游进盾与刀之间那一点点缝。
“当——”
火星似一把突洒的盐。
华雄的臂膀被戟刃顺着甲缝削出一条长痕。他怒吼,勒马后退,身形却微倾,眼底第一次闪过一种很难被承认的东西——疑惧。
他看见那人黑甲不饰纹,一身的线条硬得像冬松,戟刃沉而不躁,出手却快得近乎无礼,像是把“力”按在了“巧”的骨头上,叫后者不得不弯。
这一戟不是取命,而是扬威。
“回!”华雄咬牙,猛地用刀背去拍自己伤处,把血光摁住。
他清楚,若硬拚,自己未必输于一合,但背后阵形已断,弩手溃散,轻骑被狼群咬住后腿,再不退,便要把自己整个军身搭上。此人不是来斗将,而是来破阵——破我、示洛阳、压董卓。
战场的尘土涌起又落下。华雄长刀一旋,带着一丝不甘与恶意的狞笑转身,护着残阵后撤。
吕布并未追。他握着戟,腕上轻轻一翻,戟刃在空中擦出一声短促的鸣,仿佛鹰隼收翅。狼骑将退潮似的西凉军撕成破布,未伤已折的残旗在地上拖着一个长影子,像阴影也被切断了脊梁。
短短一炷香,沁水隘口被清出一条干净的路。
尘埃落定,风从谷口吹过,吹起旗角,又把血气吹得淡了一些。
陷阵营的队列重新整肃,士卒互相替对方掸去肩上的灰尘,有人悄悄抬袖看了一眼臂上的狼印,印痕周围的皮肤已经起了硬结,疼仍在,但疼在此刻像一种隐秘而正当的荣耀。他们知道——这是“初啼”。
“损失?”吕布不看战场,只看人。
“伤三十六,亡九。”高顺答。声音稳定,像刚刚打磨过的刀刃。这样的数字,面对一支有备的西凉游军,堪称不可思议。
“敌呢?”吕布又问。
张辽举了举手里的一杆断旗,旗心“华”字只剩半划:“溃散。
其主将华雄负伤退走。另外擒得西凉从军一员,出身并州,言李儒日前令其‘清道’,言辞里颇有试探之意。”
陈宫在旁,沉吟道:“李儒此手,名为护道,实为试兵。今日我们不退反进,他必回呈董卓:并州军骄锐。当下洛阳城中,那些以名分衡人者,便都要用‘骄’二字来丈量我们。下一步,非谋、即宴,非问、即困。”
“困得住么?”吕布问。
陈宫眼角一挑:“困不住你,但能困人心。”他顿了顿,低声道,“公,今番以力破巧,爽快是爽快,然锋芒一露,洛阳城里会更快地端起刀叉。公既立‘狼’之名,便要给人看到——狼也会收敛,懂得何时一口咬喉,何时伏于雪下。”
吕布点头。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一切。刚才那一戟,他也不是不知道可以“更深”。
但他终究没有。此战非为杀将——杀了华雄,顶多惊一惊董卓;不杀,却让他与李儒看见并州军的四件事:刀稳、阵整、骑合、将心如铁。名声会更快传开,风险也将更大;可他要的,正是让那座城里的人在看见狼牙时,先把自己的舌头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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