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议一出,百官里有细微的称善。
名好听,制也齐整——但它把“护道”的命根捏在相国与司徒手里,温侯只是执事的手。陈宫抬眼,目光与王允一撞,都看懂了:这叫“以三分驭一”。
吕布拱手:“臣请以‘红梅印’为信,以太学为母,司徒为子;以‘刃印’为契,以并州为证,相国为记。三月一呈,帐以‘红梅’验形,以‘刃痕’验诚;籍不入相府私库,置‘护道台’于太学之下,以司徒与御史共署;臣奉行,违章者以军法治,逾矩者以红梅公示。”
他把“护道”往太学与御史台这两个“公处”一放,李儒的“相国主籍”便被掰开了一指;再以“刃痕”为契,给自己系了一道枷,叫人无话可说。
王允接奏:“臣请益之——护道台之官,不置印绶,不设俸禄,皆以士人志愿与并州兵卒共守。其文书,以红梅为印,其契据,以刃痕为别。若有假冒,不诉相府,不诉兵曹,直诉太学与御史。”
董卓的指尖重重敲了一下扶手,眼里掠过一丝不耐:“司徒之议,朕听见了。李卿——”
李儒仍笑:“臣以为,权衡已定。只是名既起,必成峨峨之峰。峰高而风速,山形险而易摔。臣请再设一条:护道之兵,不得进宫门半步,不得夜宿城中,不得以护道为名行捕私民之事。违者,司徒按名、御史按法、相国按军同治。”
吕布躬身:“谨受约束。”他把“受束”说在前头,把“谨”字压得极实。
殿中风向微微一转——温侯受束,士人安;太学挂名,百姓安;相国有条,权臣安。天子年幼,却忽然直直看向吕布,问:“温侯以‘护道’为名,护谁之道?”
吕布缓缓跪下,按甲叩一指,指节在砖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嗒”:“护陛下之道,护百姓之道,护士人之道。非护某家之道,非护某人之道。”
“何以证?”天子追问。童声清,字字落在地上。
吕布抬手,取出一卷素笺。
笺面洁白,无金饰,只有下角一朵红梅,旁边一缕细不可见的刃痕。他把笺托起:“此为《护道三章》原,红梅为信,刃印为契。臣愿以此呈御前,愿以此为约。”
天子伸手接笺。他的手指细,握得极稳。
朱笔在案,王允俯身以袖遮风,天子提笔,在“护道”二字之上轻轻一点——那一点不是批驳,不是改动,只是“知之”的记。
随后,他抬眸:“赐温侯——不,赐并州军‘护道都督’之名,督在‘道’,不督在‘人’。朕命太学设护道台,司徒掌印,御史并列,赤兔马与护道文书俱入公籍。并州军护道,不得饮私宴,不得受私赐,不得拜私门。违者,罪同叛约。”
这一番话直给在“名”上,像把一条绳打了三道死结。董卓的笑在唇边停住,像有细沙磨过牙。李儒敛袖:“陛下圣明。”
就这时,钟壁后忽地“咯”的一声,似有齿轮卡住,宫人怔了一怔。殿内药香略重了半分,辛辣像一根极细的针,从鼻腔里悄悄掐了一把。
张辽眼神一冷——他对气味极敏,侧首看向左侧风口。
吕布的肩微微一沉,目光落在近处兽炉的盖缝——缝里火舌露出一线蓝。他一步前移,拱手:“陛下,炉火偏。臣以兵法知风火,愿近前一观。”
董卓挑眉:“温侯还通炉火?”
“军行千里,最怕营烟。”
吕布不卑,他不等更多话,已上前半步,指背轻轻掀起炉盖一线,另手在风口上按了一下。
按的是风,不是物。他掌心滑过之后,烟色由蓝转黄,又转成清白,辛辣从鼻端后退。
李儒袖中指尖一动,目光里那缕阴影终于浮上来又沉下去。陈宫心里一笑:又是一手“矩”——不揭,不怒,不问,只以“风火之法”解之。
董卓沉声:“好,温侯连炉火亦懂。”
吕布退回礼线,不再看炉。天子咳嗽了一下,随即止住,目光在吕布脸上停了一小刻:“温侯,赤兔马……”
“已纳护道马籍。”吕布答,“臣请再求一事——洛阳流民多,粥棚不够。臣愿以军中余粮五百斛,先行施粥十日。其账目与施行,俱贴太学与角门。若有阙失,司徒坐臣罪。”
这话一出,殿下几位老臣眼中俱是一亮。这不是讨赏,这是揽责。王允俯身一拜:“臣愿与温侯同担。”
董卓沉下脸,忽又笑起来:“好,护道且如诸卿所言。朕累了,今日议到此。”他站起,貂裘拖地,脚步声重,回座后忽又停步回头,“温侯,朕欲赐你金带一络,以表赤心。”
吕布拱手,站得纹丝不动:“臣军有禁,不受私赐。若陛下不弃,请以金带化为百姓之粟,赐太学‘护道台’为米一千石。”
殿中静极了。静得听得见远处风吹过珠帘发出的极细的“沙沙”。天子看着他,极轻地点了一点头:“可。”
董卓袖中一紧,笑声被他硬压下去:“温侯高义,朕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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