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与吕布对视一眼:“果是‘故人’。”
——
午后,金门外白沙淡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仆佝偻着背,手里捧一只薄薄的木盒,木盒上不系缎,不贴花,只有一条极浅的划痕,从角到角,正是一枚“十”的影。老仆跪在界外,低声道:“金吾,老奴从王府来,奉相命,献‘家礼’一纸。”
吕布亲自出门,把戟横于臂。老仆不敢抬头,只把木盒推到界前。梁习接过,启盒,内里是一纸,纸上不过八字:礼不过法,情不压人。尾角昭然“太常押”,边上又有一行细细的字:“长乐夜宴,请金吾以‘急开之律’为鞘,以‘九禁’为骨。”
吕布看完,目光里光微动。他把纸封回,双手还盒,拱手遥对王府方向一揖:“承教。”
老仆又推盒不受,低声:“相命金吾收之。”
吕布便命梁习收盒入案。老仆又取出一物——一只极小的绢囊,绢囊里仍是那枚并州系扣,却多了一缕极细极细的新青丝,丝绕在系扣上一圈,像是远处有人怕它松,又悄悄加了一针。老仆低低道:“姑娘说,‘鞘’已补实。”
陈宫在侧笑而不言。吕布接过,指腹摸着那圈新添的青丝,胸中一线火竟因此而安。他把绢囊收在木簪旁,轻轻“喀”的一声,像两件物什彼此应和。
老仆辞去。吕布站在界前,忽道:“梁习,自今日起,‘急开之律’刻于木简,悬于金门内侧,凡行‘急开’,三印须齐,印齐之时,鸣钟一记,号曰‘急钟’。”
“诺。”梁习拱手,心里长舒:有钟,就有名;有名,就不乱。
陈宫望着界外的阳光:“李儒伸的是‘情’,王司徒递的是‘礼’。一冷一热,一刚一柔,把你架在中间。这一章,一笔落在你手里。”
“我落在‘鞘’上。”吕布转身,“入殿。”
——
德阳殿前,白沙再铺,钟鼓未作,香已先起。
今日的香不同于凤仪亭,味淡而直,直得像一根线,从殿门一直拉到金门。
太常令亲自来迎,手托一方小印,印面是“礼”字。他把印递到吕布手上:“金吾之法,太常助之以礼。自今日起,凡‘急开’,太常与金吾共押,以正名。”
吕布把印翻来覆去看了看,把它放在手心,像握一枚不算沉的石:“谢。”
钟声三响,陛下出御座,董卓帘后半露,李儒侍侧。
陈宫站在阶下,眼梢掠过李儒的扇,扇面有点微光,那微光像水面反了一点日,刺不痛人,却让人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礼毕,宣令在即。
李儒先行一步,掩扇而笑:“近日城中风波,皆因‘情’与‘法’两字相搏。李某以为,法为骨,情为肉。肉若无骨,则软;骨若无肉,则枯。今日愿请陛下赐言一‘和’字,使‘九禁’不致为死法,使人情不致无所措。”
董卓帘内“哼”了一声,像在配合,也像在压抑。众臣目光齐投金吾。
吕布上前一步,朝御座行礼,声音不高:“臣请添律一条,名曰‘急开之律’。急者,非私恩之急,乃社稷之急;开者,非私门之开,乃公门之开。三钥齐到——黄绫诏在前,太常押在中,金吾记在后——门乃开。开则鸣‘急钟’,以示不私。此为‘法’。至于‘情’,臣愿于《金门三问》之外,再立‘金门三解’:解老弱病,解军马急,解天仪变。三解皆须三问其因,三记其目,三押其印。如此,法不枯,情不滥。”
太常令俯身叩首:“善。”王司徒在侧,袖中纸墨气轻轻一动,像有人在远处按了一下琴徽。殿前有低低的赞声,未成潮。董卓帘后沉默片刻,忽而笑:“好!金吾会做法,李都护会说情。法与情,今日并列。陛下——”
帘后传出微弱的一声:“准。”御笔如蚁,落在“急开之律”上的一个“准”字,轻却稳。殿前诸司齐声:“遵!”
李儒掩扇,笑意更温:“金吾之‘鞘’,李某之‘丝’,今日总算穿到一处。”
“穿到一处,正好不滑。”陈宫在阶下笑意浅浅。
议毕,众臣散。李儒在殿廊外与吕布并肩而行,风从廊下吹过,他的袖端微扬:“金吾,今夜长乐宫小宴,陛下或不临,相国设席以慰诸军。‘急开之律’,今夜便要用一用——人多,兵繁,难免有急。”
“有急,便开。”吕布淡淡,“三钥齐,开得快。三问足,开得稳。”
“快与稳。”李儒低声,笑意像冰上的一层浅霜,“愿金吾今夜别忘了‘情’字。”
“我记得。”吕布点头,“记‘人’。”
——
暮色四合。长乐宫外,灯火未起,宫墙上的瓦兽先亮了一回。
金门内外两列火把如两条金线,一条向东,一条向南,交在长乐宫前的广场。
羽林房里那只新刻的木简已悬上门梁,简面“急开之律”四字在灯火里白得发冷,简下挂一口小钟,钟身薄,声却沉。
戍楼上,张辽提弓,高顺握刀,各守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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