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护草。”张辽冷笑,“取草,需先取心。”他刀背忽变,改横为挑,挑的不是蛟头,是它右目之下两寸处的一枚鳞。那鳞略小,色微浅——是蜕皮未久的地方。他一刀挑去,刀背与鳞相击,火星极小一束,蛟痛,猛然抬首,七寸失守半寸。
“现在。”唐樱手中细罐洒出一点“蛇蜕胆酒”,腥气在水面上铺开,蛟头忽地一滞——那气味唤它天性。张辽趁势,刀背从下顶住蛟颔,肩随之沉,全身重心压入脚底,脚下石突像被钉住。蛟尾横扫,力大,张辽胸口一闷,甲内血气翻,他硬生生把那口血逼回喉后。
水边又起一个黑影——非蛟,是蛟伴的小蛇两条,细如腕,绿环鲜亮,先奔唐樱。黑牙队斜插,刀背如帘,帘内“叮叮”两声,蛇头被拍在石上,身尚柔动,被以铁网兜起抛向外。唐樱不看,只蹲低半步,左手掬“伴土”,右手取针,针根轻轻一挑,先挑母根须部外缘的泥发;她的手稳得像在毫发间穿线,每一寸每一线都与草的呼吸一同。她低声像哄睡:“别怕。”
蛟忽然狂,头猛地下压,整条身在水里“嘣”的一震,水沿石突全覆一层湿,重楼母根外缘的泥球被震散一瓣。唐樱指尖“噗”的一疼——不是蛇,是石头割破了皮。她顾不得,手心一翻,掌心血点点落在泥边,血气一出,蛟昂首,目光竟短短一滞,鼻息猛嗅——血,唤得它欲。
张辽看到了,心一紧,忽开口笑,笑意极薄极锋:“来吃我。”他左臂甲袖一卷,刀背一横,右手从臂内抽出一柄小刀,在自己臂上斜斜一划。血,热,从袖口涌出。他反掌一抹,把血抹在刀背上,再斜斜一甩,甩在离重楼母根最远的一侧水面上。血一入水,红未散先暗,腥气比蛇胆更重更真。蛟如疯,头一摆,追血而去。
“文远——”高顺低喝,却未伸手。他懂,这就是“沥血”。杀与不杀之间,有更重的“诺”。
“牵!”他令字落地,黑牙队三人翻身,铁钩钩住蛟身环间的“绿”,绿环滑、难固,但以三钩缠之,蛟身向外一扯,离开母根一丈。张辽血一滴一滴落在水里,脸色却比石还沉。蛟尾回抽,尾上细刺如锉,从他腿甲下缘擦过皮肉,疼如火。他牙关一紧,眼中却亮——稳住,你就活;你稳,草就活。
唐樱的指已入根下三分,伴土贴掌,须如丝缠在她指缝,轻得像怕她呼吸重了一线便断。她用“蛇骨铲”沿石缝慢慢掘,不发一声,掘到一半,忽停,低声:“阿箴。”
她随行的小徒自侧递上一小撮“龙涎苔”,唐樱拈起,抹在根须与石之间。苔滑如油,根须便与石不再相恋。她再一捋,母根轻轻一动,像一颗心在睡梦里挪了挪位置。她不急,再捋,再掬,再压,再托——每一步都像在以针搬移人的气。
蛟的怒到了极处,腥风在谷底打旋,黑水溅起的珠链一串串飞来。高顺半月再紧半寸,刀背叠成一面弧墙,张辽从弧内一闪身,倚刀背而转,把蛟首“送”入弧角。他的左臂血涌得快,他干脆把整条袖子撕开,露出一截红了的肉——血如线,直直引出水中一条红路。蛟遂出弧,追红。
“落网。”陈宫沉声——他与张辽夜里早布一“铁英网”,以铁英粉撒在细丝之上,暗搁水底,位在最远的石突之间。蛟一出弧,恰踩其间,网丝拧紧,带着铁性,缠住它身三段。蛟逸力巨,网丝在它身上“吱吱”作响,像一群铁蚂蚁咬住了一块硬肉。
“还有一道。”唐樱忽道。她手下的母根到了最后一缕。她知道这最后一缕最难——根须与石“结婚”处,叫“根纽”,断则药散。她拈起一根针,非为针,是为“撑”。针入石缝两分,撑住根纽,她手心往上微一带,根须便像被人轻轻哄醒的孩子,睫毛一颤,松开了石。
“起。”她轻轻吐出一字,母根全起,伴土团团贴着,珠须无折。她随手掐断旁三子根的“心”,留根不留芽,“让它活。”她说给自己听,也像说给这谷听。阿箴以润纸与荷叶叠承,唐樱以丝绢一裹,入盒,盖上。
“退!”高顺眼角余光瞥见她收手,喝声落,半月阵整齐后滑。蛟见血却不见人,怒极,再扑。张辽反身撤,腿上一热,知道伤重了三分。他不退直退,步步落在早记好的石脐上,最后一脚跨出水边时,蛟尾拍在他后心,他整个人向前一扑,手却仍紧紧握着刀背,刀背在石上一擦,火星一线,像有人在夜里划了一根很小很短的火柴。
蛟被铁英网与半月折返的力量“叭”的一扯,巨身抽一抽,尾拍乱石,石壁裂开一道细痕。陈宫手指一弹,一袋“石灰粉”落水,水起一层白,蛟嘶,声似铁锉。在这声嘶里,她们已退到谷口第一道拐。唐樱离开水时,回头看了一眼——重楼母根处,几片被风水打湿的叶子仍在轻轻抖,像在告别。
“走。”张辽声音低得像从石缝里出来。他左臂血沥,足下微踉,被黑牙士兵从侧扶住。他把手一挥,示意不用,目光却始终盯着唐樱怀里那一方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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