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开口,吐出一句话,干脆、冷直、像霹雳:“汉未亡,吾不与伪帝共天。”
四野俱寂。
这一句话,像把所有人心里的“王”字一刀削去半截,又像把另半截锤进了地里。它不是“要不要称”的文字游戏,而是把天与人摆回了位:天子未亡,天下只有一个太阳;群雄可霸,不可逆。
陈宫先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笑——他知道,这是“惊天”之语,非以夸而以定;也是“试霸王”之言,试的不是吕布敢不敢称,试的是他能不能压住十方欲望,一言而众心定。
贾诩缓缓俯身,抱拳:“此言一出,士心可聚;东南可安;寿春自乱。”
张辽、高手、侯选、校尉、卒伍,从前列到后列如潮落如潮涌一般,齐齐跪下,刀柄击地,声如雷:“不与伪帝共天!”
“你们记住。”吕布环视,眸光一寸寸掠过每一张面孔,“从今日起,我军刀锋向外,只斩背义之贼,不斩粮户;只焚伪帝旗,不焚民屋。谁敢趁乱掳掠,谁敢扰民田,军法处置,先斩后奏!”
“诺——!”一万喉咙同时震动。
貂蝉在后排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这句“汉未亡”救的不止是一个名头,它救了百姓屋檐下那一盏灯,救了江东那条刚铺好的“自守”之道,救了陈宫书案上那串还未连成的“疑”字。
“出刀。”吕布收声如收戟,转身登马,“文远,高顺,马超,随我踏一趟淮北,让寿春的春风先被马蹄踩一遍。文和、公台,护后,守粮,稳民。奉孝——”
郭嘉掀帘而出,面色微白,目中却霁,“末在。”
“替我去把三处‘桥’的木栓再紧上三分。江东那边,今晚别让鼓声传出城。”
“诺。”
鼓角起。队列如潮,旗如林。西凉烈马第一排扬鬃喷白,第二排尾巴齐一摆,第三排蹄声从“嗒嗒”变作“嘭嘭”,像把整片大地按在了同一个节拍里。军门开启,铁甲映日,长枪如丛林。一路向南,风把火焰吹向马耳,马耳把风声撕裂成一缕缕轻啸。
淮北多堤,多小渡。第一处叫阴陵渡,旧桥断、沙洲危,树根裸在泥坡上像老者的手。张辽令先登,亲以二十骑抢滩,绊马索落在水里被水一压一浮,像蛇。高顺的营正如山,沉在三百步后,刀盾如墙,弓弩张满。马超志在锋头,青鬃马一扑,蹄下水花被阳光一照,像银刀飞溅。对岸守渡不过一队县卒,见旗黑甲,胆先碎半,然仍依令施放竹蒺藜。蒺藜浮水,如黑星。马超枪尖一挑,挑起一串喷着水的“星”,枪花一翻,蒺藜“啪啪”落在岸边太早露头的几个伏兵脸上,惨叫未成便被张辽一弩截断。
三面鼓同时鸣。西凉骑兵“雁翅”一展,左翼掩杀,右翼斜插,马腹贴岸,马刀一扫,刃光在湿气里拉成长长一条。高顺营正不急不徐,步步压上,步弩先清,刀斧后收。片刻,阴陵渡已落在铁蹄之后。吕布没有回头看,而是拨马直下南岸土路。一路所见,不取粟,不扰市。见农户抢收雨后倒伏的麦,他只命军士下马帮扶,将田里一盘盘泥水掬出沟槽。农户目瞪口呆,半晌才哭着跪下磕头。吕布勒缰,不许他叩:“躬耕其业,便是为我。”
第二处是芍陂。芍陂附近多堆“符瑞”车——袁术自称“天命”,四处搜罗奇石古鼎,打制瑞器,车上盖着彩缯,远远看去极盛。车旁有亲兵、角抵之徒护卫,皆披锦,佩刀玉柄,行止铺张。马超第一眼便笑了,笑里透出轻蔑:“这等人,等我一枪。”
“不破车,先收旗。”吕布道。
“遵令!”马超枪尖一抖,把那面绣着“天受”的旗在马腹一蹬间挑落地,枪杆一压,旗杆“咔”的一声折为两截。亲兵怒吼扑来,马超马刀一侧,刀背拍在来者手腕上,“啪”的一声,玉柄刀掉在泥里,玉被马蹄一踏,碎成几瓣。张辽从侧后杀入,以枪尾点人中,以枪锋摄喉,一寸不差。高顺带步军压制,中军旗幡“猎猎”,鼓声把对方心肝都震松。袁术的“瑞车”没烧,没砸,吕布命军士一车车拉至芍陂村口,“砰”地撬开车厢,里头“龙纹”玉、“白鹿骨”、绣“仙鹤”的锦几样。吕布拍了一下车板,声音不高却硬:“是祸不是福,弃之。”他把“龙纹玉”抓在掌里,抛给村里一群看傻了眼的孩童,“拿去砸核桃。”
这一幕,在雨后晴光下,像一柄看不见的刀把“天命”两个字当场削成了笑柄。
第三处离寿春更近,军堡外有一条“押粮道”,两旁埋着新立的木牌,牌上书“天奉承运”,字多金粉,粉末被风一吹带着香。张辽一把扯下牌子,拿给吕布。吕布嗅了嗅,鼻翼微动:“栀子雨?”
郭嘉在营后打了个喷嚏,笑:“江上香。”
吕布把牌子折成两段,丢进路边水沟。随后只点了三样:押粮官、军实簿、伪诏。他没有杀押粮官,只把其押回营中当众质问:“此粮何处征,何处出?”押粮官战战:“江东、庐江、九江,皆有。”吕布点头,令把“军实簿”抄录三份,一份送江东旧族,一份送淮北父老,一份留案;至于“伪诏”,仍旧一把火,烧得黑灰飞散。他只留了半截残灰,送人回寿春:“带回去,告你们主人——汉未亡,吾不与伪帝共天。军不扰民,民不扰军,若再有兵来劫粮,先断其旗,后断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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