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的七月,天热得跟蒸笼似的。刚下过一场过云雨,竹林里的土腥气混着栀子花的香味,直往人鼻孔里钻。王国发扛着锄头,骂骂咧咧地往自家竹林走。
“日你先人板板,啥子鬼天气嘛,一会儿晒得老子脱皮,一会儿又淋得像落汤鸡。”
他婆娘周有琴跟在后面,一双眼睛东张西望,手里攥着个布袋,里面装着纸钱和香烛。
“你龟儿子少说两句行不行?这都快到了,莫让那些东西听见。”周有琴压低声音,紧张地望向竹林深处。
王国发回头瞥了她一眼,咧嘴笑了:“咋子嘛,怕啦?昨晚哪个婆娘在床上凶得很,下面那张血盆大口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上面那张口却说世上没得鬼,都是人吓人?”
周有琴脸一红,啐了一口:“呸!你个砍脑壳的,这种话也拿出来说?要不是你非要去挖那根嫩竹笋,我才不来这鬼地方。”
王国发嘿嘿一笑,伸手在周有琴屁股上抠了一把:“放心,有老子在,啥子鬼敢来,老子一锄头挖死它!”
“爬开哦!”周有琴一把打开他的手,脸上却有了笑意,“你个死鬼,正经点行不行?”
这小两口结婚三年,还没娃。王国发是个不信邪的粗人,周有琴虽说也胆大,可对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还是忌惮几分。
这不,王国发非要来这片老竹林挖笋,说是城里有个老板出高价收百年竹林里的竹笋,炖汤喝了大补。
可村里人都晓得,这片竹林邪门得很。
竹林在村西头山坳里,少说也有两百年历史。老辈人说,清朝时候这里吊死过个女人,冤魂不散,成了“竹鬼”。这鬼不害人性命,专爱捉弄人,尤其是那些不信邪的、坏了规矩的。
规矩倒也简单:太阳落山不进林,初一十五不砍竹,怀孕妇人绕道走,见了异样莫回头。
王国发才不管这些,他从小在这片长大,竹子砍了不知多少,从没遇到过啥子怪事。再说,那几根竹笋的位置他早就瞄好了,就在竹林最深处的老坟包旁边,挖出来够换半扇猪肉。
“快点嘛,磨磨蹭蹭的,天黑了更不好整。”王国发催促道。
周有琴撇撇嘴:“你慌个锤子,又不是去投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竹林。这时节竹子长得密,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一进去就凉飕飕的。地上积着厚厚的竹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没半点声响。
王国发边走边哼小调,周有琴却越来越不安。
“国发,你觉不觉得有点怪?”她小声问。
“怪啥子?”
“太安静了嘛,连个鸟叫都没得。”
王国发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还真是。刚才在外头还有知了叫,一进竹林,啥声音都没了,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下雨了嘛,鸟儿都回窝了,正常。”王国发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不自觉加快了。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竹子也长得越发怪异,有的拧成了麻花状,有的两根紧紧缠在一起,像在拥抱又像在搏斗。
周有琴突然拉住王国发:“你看那根竹子。”
王国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根碗口粗的毛竹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像是用刀子深深划出来的。他凑近一看,头皮顿时麻了——那上面全是同一个字:“冤”。
“哪个龟儿子闲得慌,在这儿乱刻。”王国发强装镇定,心里却打起了鼓。这字迹歪歪扭扭,却出奇的深,不像是小娃儿闹着玩的。
周有琴声音发颤:“我们……我们回去吧,这笋子不要了。”
“放屁!都快到了,现在回去不可惜了?”王国发梗着脖子,“就是恶作剧,看把你吓的。”
他拉起周有琴继续往前走,却没注意到身后那根刻字竹子的叶片无风自动,轻轻摇曳起来。
又走了一炷香功夫,总算到了老坟包。这坟早就平了,只剩个土堆,上面长着根竹笋,粗得像水桶。
“看嘛,是不是巴适?”王国发眼睛一亮,搓着手就要动手。
周有琴却死死盯着那坟包,脸色煞白:“国发,这……这坟头上咋没长草?”
王国发一愣。是啊,这七月天,别处都是绿油油的,就这坟包上光秃秃的,连根草毛都没有。只有那根老竹笋孤零零地立着,显得格外突兀。
“管他的,挖了就走。”王国发心一横,抡起锄头就要挖。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竹林里响起沙沙声,那声音不像平常风吹竹叶的响动,倒像是有人贴着耳朵根子窃窃私语。
周有琴“妈呀”一声躲到王国发身后:“有……有人在说话!”
王国发也听见了,那声音若有若无,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肯定不是风声。他壮着胆子吼了一嗓子:“哪个在那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声音戛然而止。
竹林又恢复了死寂。
王国发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他想起老人说过,竹鬼最会模仿人声,有时候学得一模一样,专门骗人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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