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离去后,囚室重归寂静,但林昭的心却难以平静。那突如其来的幻象如同警钟,提醒他时间的紧迫和局势的诡谲。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仔细检查蒙雪送来的香囊。
香囊针脚细密,红梅傲雪,栩栩如生。他轻轻摩挲着,嗅着那淡淡的、混合了药草和一丝女儿香的清冷气息,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勇气。他想起蒙雪说里面还有抄录的《道德经》,便小心地解开系带。
里面除了几味安神的干枯药材(柏子仁、合欢皮),果然有一小卷质地特殊的素绢。展开一看,确是《道德经》的那几句话,字迹工整清秀。但林昭注意到,这绢帛极薄,近乎透明,对着油灯细看,绢帛的纤维纹理间,似乎隐约有极淡极细的墨迹,并非正面书写的内容!
他心中一动,将油灯挪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终于,在微弱跳跃的光线下,那些隐藏的墨迹显现出来——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微缩的、极其精细的机关结构图!旁边还有几个小小的古篆标注:“锁”、“启”、“枢”。
是“璇玑玉衡”的部分核心结构图!蒙雪竟用这种方式,将最关键的信息传递了进来!她定然是料到香囊可能会被搜查,故而用了如此隐晦的手段!
林昭的心脏因激动和敬佩而狂跳。他立刻将这幅微缩图与脑中已有的模型进行比对,几个之前卡住的关键节点豁然开朗!尤其是关于能量传导和星位校准的部分!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演算时,囚室的门被敲响了。不是送饭的时辰,会是谁?
门开处,竟是两名陌生的膳夫,抬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大木桶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内侍。
“陛下念先生清苦,特赐羊羹一桶,与先生及守卫共飨。”内侍平板无波地宣布。
羊羹?林昭一愣。只见那木桶里是奶白色的浓郁汤羹,切成大块的羊肉沉浮其间,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和胡椒等香料的辛香气息,热气腾腾,瞬间驱散了囚室的阴冷和霉味。甚至旁边还配了一小碟碧绿的葱花和芫荽(香菜)。
这突如其来的赏赐透着诡异。但食物的香气是如此真实诱人,尤其是对连日来只能以冷硬饭食果腹的林昭而言。
门外的守卫显然也收到了命令,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那桶羊羹。
内侍指挥膳夫给守卫们先分了一大盆,然后又盛了满满一大陶碗给林昭,甚至还撒上了些许葱花芫荽。“先生请慢用。”内侍说完,便带着膳夫退了出去,并未多做停留。
守卫们在门外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满足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林昭端着那碗滚烫的、香气四溢的羊羹,心中疑窦丛生。这是秦始皇的怀柔政策?还是李斯赵高的毒计?他悄悄用藏在袖中的银簪(蒙雪之前设法送来的)试了试,并无变色。
或许,只是帝王一时兴起,或是徐福进言后的某种姿态?
肉的香气不断钻进鼻子,胃袋不争气地蠕动起来。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生理的需求和食物的诱惑,小心地尝了一口。
汤羹浓郁鲜美,羊肉炖得酥烂,胡椒的微辣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暖意从胃里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这是穿越以来,他吃到的最接近现代美食的一餐。在这冰冷的囚牢中,这一碗热腾腾的羊羹,带来的不仅是饱腹,更是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温暖和慰藉。
他慢慢地吃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简单而纯粹的满足感,紧绷的神经似乎也稍稍放松一点。
吃了热食,身上暖和了许多。也许是那碗羊羹的作用,也许是蒙雪传递的信息带来了希望,林昭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恰好此时,门外传来蒙毅麾下郎官的声音,示意他可以进行短暂的放风。
这是蒙毅为他争取的有限活动时间,也是观察外界、传递信息的宝贵机会。
林昭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走出囚室。两名黑冰台卫士紧随其后。
沙丘宫经过一场风雪洗礼,屋檐下挂着冰凌,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宫巷地面的积雪被打扫干净,露出湿漉漉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远处庖厨飘来的食物香气、搬运柴火的宫人呵出的白气、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焚烧艾草驱寒的味道。
他刻意放慢脚步,看似活动筋骨,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四周,记忆着路径和岗哨位置。
在经过一条通往偏僻宫苑的岔路时,他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廊下,背对着他,望着院中一株覆雪的老梅出神。
是蒙雪!
她依旧披着厚厚的斗篷,受伤的手臂吊在胸前,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倒。她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到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咳。
林昭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想冲过去,想知道她的伤是否好些,想知道她为何独自在此吹风……但身后的卫士和这深宫的规矩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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