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那声突如其来的自报家门,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屋内原本就紧绷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漕帮赵青?他们三人方才还围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旁,低声商议着如何借助漕帮势力脱离京畿险境,话音未落,对方就找上门来?这等巧合,未免太过蹊跷,蹊跷得令人心头发寒。
苏文远指尖下意识地触碰到腰间暗藏的软剑剑柄,眼神迅速扫过身旁的林薇和陈锋。林薇已悄然将袖中的银针捏在掌心,睫毛微垂,掩去眼底的警惕;陈锋则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挡在林薇身侧,双拳紧握,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苏文远微微抬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自己则足尖点地,像一片轻羽般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借着木板拼接的缝隙向外窥视。
暮色四合,林间的光线已有些昏暗,依稀可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精悍汉子立在离木屋三丈远的空地上。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短打衣裳,裤脚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腿,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兵刃,大概率是朴刀一类的江湖常用兵器。汉子面容棱角分明,下颌带着一圈青色胡茬,眉宇间透着几分江湖人的草莽之气,但眼神清正,目光扫过四周时虽带着警惕,却无半分猥琐阴鸷之态,反倒像是在防备着什么潜在的威胁。
“阁下何人?为何知晓我在此地?”苏文远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出,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却也没有立刻开门的意思。
那汉子闻声,立刻转过身来,面向木屋的方向,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可是苏文远苏公子当面?在下漕帮津海分舵香主座下赵青。香主接到京城暗线急报,得知苏公子身陷险境,特命在下星夜赶来接应。香主还特意叮嘱,昔年江州水道一案,承蒙苏老爷子仗义执言,力证我分舵兄弟清白,保全了数十条人命,此等大恩,漕帮上下不敢或忘。”
江州水道往事!苏文远的瞳孔微微一缩。那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当时津海漕帮分舵的船队在江州水域被地方官诬陷走私禁运物资,扣下了整船货物不说,还关押了二十多名船员,眼看就要被判流放充军。恰逢苏老爷子因公途经江州,得知此事后,察觉其中有蹊跷,不顾地方官的威逼利诱,亲自调阅卷宗,走访沿岸商户,最终找出了地方官栽赃陷害的证据,为漕帮洗清了冤屈。此事极为隐秘,除了苏老爷子、那位津海分舵香主以及当时参与其中的几名核心人物外,再无他人知晓。对方能精准说出这段往事,可信度无疑增加了几分。
但苏文远历经连番险境,早已不是轻易能相信他人的毛头小子。他依旧保持着警惕,追问道:“香主高义,苏某感念在心。只是京畿之地如今搜查严密,在下藏身之处极为隐蔽,香主又是如何得知我等确切位置的?”
赵青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从怀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竹制哨符。那哨符约莫两寸长,通体呈青黄色,上面刻着几道细密的波浪纹路,纹路走势奇特,绝非寻常工匠所能雕琢。他小心翼翼地将哨符放在门前的空地上,退后两步道:“此乃香主的信物‘过江龙’,江湖上识得此符的人寥寥无几。香主还让在下带一句话:‘江湖风波恶,且借一帆风。’他说苏公子听到此言,自会明白其中深意。”
“江湖风波恶,且借一帆风……”苏文远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十年前,他刚及弱冠,随苏老爷子前往江州,恰好见证了漕帮冤案昭雪的全过程。临别之际,那位香主望着滔滔江水,感慨世事艰难,随口说了一句“宦海沉浮险”,当时年少的他有感而发,接了下半句“江湖风波恶”,而那位香主则笑着回应了“且借一帆风”。这三句话,是他们二人之间独有的默契,从未对第三人提及。
信物是真的,暗语也分毫不差!苏文远心中的疑虑终于消散了大半,但仍觉得此事透着几分诡异——他们刚想到漕帮,救兵就恰好出现,时机实在太过凑巧。可眼下形势危急,高庆的人马随时可能搜查到这里,容不得他再多犹豫。他转头对陈锋使了个眼色,陈锋会意,缓缓拉开了木门的插销。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青抬眼望去,当看到屋内的苏文远和林薇时,目光在林薇清丽的面容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迅速垂下眼帘,再次抱拳行礼:“苏公子,林娘子,事态紧急,高庆的人马已经封锁了附近的山林,正分三路大肆搜山,此地不宜久留,请速随我离开!”
“香主可知晓我等如今的具体处境?”苏文远一边示意林薇和陈锋收拾随身行囊,一边沉声问道。
赵青点头,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香主通过暗线得知,二位在青云观挫败了高庆的阴谋,如今已被朝廷定为钦犯。京城内外,所有水路陆路的关卡都已张贴了二位的画影图形,盘查得极为严格,尤其是通往西北燕云方向的道路,更是被高庆的亲信层层封锁,连一只飞鸟都难以轻易飞过。香主判断,二位想要安全离开京畿之地,唯有走水路,借漕运之便绕道而行,这是眼下唯一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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